「麻煩來了。」

「李哲安那個孫子…」

「惡人先告狀。」

宇皓的聲音低沉壓抑，將手機屏幕遞到林偉進眼前。

那些角度刁鑽、充滿衝擊力的照片，和群裡那些炸鍋的訊息，像一把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穿了林偉進剛剛積攢起來的一點點溫暖和勇氣。

他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剛剛還泛著紅暈的臉頰瞬間失去所有血色，手指冰涼，連呼吸都窒住了。

學生處…

說明情況…

惡意威脅…

動用暴力…

這些字眼像巨大的石頭，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帶來窒息般的恐慌和冰冷的絕望。

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而且是以這種最糟糕、最不堪的方式。

都是因為他。

如果不是他，陳宇皓不會被捲進來，不會被拍下這些照片，不會面臨處分…

巨大的內疚和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他猛地站起身，身體晃了一下，眼神慌亂無措，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對、對不起…都是我…我…我現在就去學生處…我去跟他們解釋…說清楚都是我的錯…跟你沒關係…」

他語無倫次，說著就要往門口衝，像是要立刻去承擔所有責任，把宇皓完全摘出去。

「站住！」宇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有些重，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去了打算怎麼說？說你被我這個惡霸威脅了？還是說我們倆其實有一腿，所以我為你出頭？」

他的話像冰冷的針，扎醒了林偉進的衝動。

林偉進僵在原地，是啊，他能怎麼說？承認他們的關係？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更難堪。把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學生處的人會信嗎？只會覺得他軟弱可欺，甚至坐實宇皓的「暴力」行為。

進退兩難。絕望像藤蔓一樣纏繞緊縮，幾乎讓他無法呼吸。眼眶迅速泛紅，積蓄起無助的淚水。

·

看著他這副瀕臨崩潰的樣子，宇皓的心揪緊了。他鬆開手，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些，卻依舊堅定：「冷靜點。這事沒你想的那麼糟。」

他拉著失魂落魄的林偉進坐下，自己則拿起手機，快速地撥了個號碼，打開了擴音。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邊傳來一個爽朗的男聲：「喂？皓哥？稀奇啊，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阿強，幫我個忙，急事。」宇皓開門見山，語氣嚴肅，「圖書館舊館區，靠最裡面倒數第三排書架那個位置，昨天下午三點到三點半之間，有監控嗎？」

阿強是學校電信社的社長，對學校這些電子設備門兒清。

「舊館區？那邊監控老舊得很，好多都是擺設…你等等我查一下…」那邊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嘿！還真有一個能用的！角度偏了點，正好對著你說的那塊區域！怎麼了皓哥？丟東西了？」

宇皓和林偉進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沒丟東西，但是拍到點好玩的。」宇皓沉聲道，「有人掐頭去尾拿了幾張照片想陰我。你能不能想辦法把昨天下午三點到三點半那段的完整監控錄像搞出來？尤其是聲音，越清晰越好。」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阿強一口答應，語氣興奮，像是找到了什麼刺激的任務，「給我點時間，搞定發你！我倒要看看誰這麼不長眼敢陰我皓哥！」

掛了電話，宇皓看向臉色稍緩的林偉進，眼神銳利：「聽到了？我們有證據。李哲安想玩陰的，還嫩了點。」

他頓了頓，目光沉靜地看著林偉進：「但是，下午去學生處，光有錄像可能還不夠。他們肯定會分開問話。李哲安一定會咬死是我無故尋釁，威脅他。」

他握住林偉進冰涼的手，眼神無比認真：「偉進，我需要你幫我。下午，無論他們怎麼問，你只需要把當時發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說出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的語氣，你的感受，全都說出來。不要怕，不要隱瞞，也不要誇大。可以嗎？」

這是在要求林偉進直面他最恐懼的事情——在權威面前，坦白自己的處境，甚至變相承認自己的性向可能帶來的困擾。

林偉進的身體微微顫抖，眼神裡充滿了掙扎和恐懼。

·

下午兩點，學生處辦公室。

氣氛壓抑而嚴肅。

一個表情嚴肅的中年男老師（王主任）坐在辦公桌後，李哲安則坐在一旁，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和後怕，看到宇皓和林偉進進來，他甚至幾不可見地縮了一下肩膀，演技堪稱精湛。

王主任推了推眼鏡，目光嚴厲地掃過兩人，尤其是在宇皓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拿起桌上打印出來的那些抓拍照，沉聲開口：「陳宇皓同學，李哲安同學指控你昨天下午在圖書館，對他進行惡意言語威脅和肢體暴力。這些照片，你怎麼解釋？」

宇皓站得筆直，神色平靜：「老師，照片是真的，但情況不是他說的那樣。我只是在阻止他對我的室友進行言語霸凌和騷擾。」

「霸凌？騷擾？」王主任皺起眉頭，看向李哲安。

李哲安立刻一臉無辜地反駁：「王老師，我沒有！我只是作為學長，好心邀請林偉進同學參與學生會的活動，希望他能更融入集體。可能言辭有些急切，但絕對沒有霸凌和騷擾！是陳宇皓同學突然衝過來，情緒激動地揪住我的衣領威脅我！林偉進同學當時也在場，他可以作證！」他巧妙地把皮球踢給了林偉進，認定以林偉進膽小怕事的性格，絕不敢說出實情。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從進門起就一直低著頭、臉色蒼白的林偉進身上。

王主任看向他：「林偉進同學，你說說，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辦公室裡安靜得可怕。

林偉進能感覺到李哲安那看似溫和實則充滿壓迫感的視線，也能感覺到王主任審視的目光，更能感覺到身邊宇皓那無聲卻強大的支持和期待。

他的心跳快得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手心全是冷汗，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發抖。那些可怕的、被圍觀、被指點的記憶再次襲來，讓他幾乎想要退縮。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李哲安的嘴角幾不可見地勾起一絲得意的弧度。

王主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語氣帶上了一絲不耐：「林偉進同學？」

就在這時——

宇皓突然伸出手，在辦公桌的遮擋下，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握住了林偉進那隻冰涼顫抖的手。

一股溫熱而強大的力量瞬間從緊握的手心傳遞過來。

·

林偉進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

他對上宇皓看過來的目光，那雙眼睛裡沒有催促，沒有指責，只有全然的信任和鼓勵，彷彿在說：「別怕，我在。」

一股莫名的勇氣，夾雜著對李哲安虛偽臉孔的厭惡和對宇皓維護的感動，猛地衝散了盤踞在心頭的恐懼。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躲避目光，而是直視著王主任，儘管聲音還帶著細微的顫抖，卻異常清晰地開口：

「王老師，李哲安學長沒有說實話。」

一句話，讓李哲安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

林偉進繼續說道，語速不快，卻一字一句，無比清晰：「他確實多次邀請我參加學生會活動，但我明確拒絕過很多次。昨天在圖書館，他再次攔住我，用的不是『邀請』，而是…」他頓了頓，彷彿在積攢勇氣，「而是帶著壓迫感的『要求』。他說我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容易讓人誤會』，還說…這是不合群，是『不好的表現』。」

他複述著李哲安那些充滿暗示和壓力的話語，聲音裡的顫抖漸漸被一種冷靜的堅定取代。

「我感到很不舒服和害怕，只想離開。但他一直攔著我。然後…陳宇皓同學出現了。」他側頭看了宇皓一眼，「他確實情緒激動地揪了李學長的衣領，但那是在李學長對我說了更過分的、帶有…人身攻擊和暗示性的話之後！陳宇皓是為了保護我才那樣做的！他沒有無故威脅，更沒有動用暴力！」

他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了所有話，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潮，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和堅定，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閃躲和畏縮。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王主任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目光銳利地射向臉色已經開始發白的李哲安。

宇皓緊握著林偉進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傳遞著無聲的讚許和激動。他的男孩，終於勇敢地為自己、也為他站出來了！

·

就在王主任準備再次開口，氣氛緊張到極點的時候——

宇皓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震動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阿強發來的訊息，只有簡短的两个字：

「搞定。」

宇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靜而自信的弧度。

他抬起頭，迎向王主任審視的目光，語氣平靜卻帶著強大的底氣：

「王老師，關於當時的具體情況和對話內容，我這裡有一段完整的監控錄像和音頻。」

「我想，它應該能最清楚地說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