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二十三層。

電梯門打開。

每一層東西兩套房，一條光潔的大理石地板貫通走廊。

他的房子在東側，靠走廊最頂端。

吳鷹走出電梯，抬頭一望，卻看見在他家鄰居門口，有一個人背對他，望著門框邊上的密碼鎖發愁。

他有些驚訝。

因為他的鄰居一家在三個月前移民美國了，這是新鄰居？

吳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打個招呼？

因為自己身份特殊，他最終還是決定當做沒有看見。

但當他站在家門口開始按密碼鎖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好，請問能幫個忙嗎？」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說道。

吳鷹心裡一愣，誰的聲音這麼熟悉？

他轉過身，隔著墨鏡看去，看到了一張寡淡的臉。

陳青木。

廊燈非常亮，打在陳青木臉上，將他那張素白的臉照得宛如刷了一層白漆，不見一丁點瑕疵。

皮膚比女生還好，但又透出一股健氣。

亮如白瓷。

陳青木同樣瞪大眼睛，好半天才難以置信地出聲：「吳鷹大哥，怎麼會是你？」

吳鷹已經從驚訝當中回過神來。

他解釋：「我也住這裡，你是今天剛搬來嗎？」

「嗯嗯，好巧啊。」陳青木靦腆地笑起來，眉眼彎彎的。

吳鷹朝前面走過去，看了一眼陳青木公寓門口的密碼鎖，問：「怎麼？密碼鎖打不開嗎？」

陳青木跟過來，搖頭：「密碼鎖的電池沒有電了。」

「我家有備用的電池，你等我一下，我給你拿。」吳鷹說。

吳鷹的爽快讓陳青木受寵若驚，「謝謝吳鷹大哥。」

吳鷹按了自己家的密碼鎖，門咔噠一聲打開，他走進去。

這期間，陳青木就自己一個人站在吳鷹公寓門外等著，心裡面略微有些忐忑。

搬了新家，鄰居竟然是吳鷹大哥，陳青木此刻還有些懵，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自從上一次跟吳鷹拍完一個真人秀節目之後，兩個人之間就只保持著日常的聯繫，但聯繫並不密切——各種節慶日發一條問候簡訊，給朋友圈點個贊，有新戲上微博轉發支持。

看著熱鬧，實則沒有具體的交流，娛樂圈最常見的點頭之交。

當時陳青木心中還略覺可惜，經過真人秀將近一個月的相處，他發現吳鷹雖然話不多，但對身邊的人照顧細心，所以，還挺想跟吳鷹做朋友的。

他經紀人金葵跟他說，娛樂圈的交情，難得有真感情。

陳青木不懂，說：「人與人之間如果沒有真感情，那怎麼能適應呢？」

他的經紀人又說：「自己的生活里都會有朋友，但是你想要在娛樂圈交到真朋友，難上加難。你想知道原因嗎？」

當時陳青木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

金葵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因為同在娛樂圈，你要搶影視資源，你要搶代言，你要搶各種七七八八的東西。有了競爭關係，再談感情，很勉強。第二，即使真的有了感情，可是你有時間維護嗎？你在外企上班，哪怕再辛苦，也會有休息時間，閑暇時間，但是你在娛樂圈，拍戲，採訪，商演，綜藝節目，等等。青木，單算你今年到現在為止休過幾天假，你告訴我？」

陳青木仔細回憶了一下，說：「沒有休過假。」

「是了。」金葵攤手，說：「你連一天假都沒有，拿什麼時間去維繫感情呢？」

金葵的話說得很直接，甚至有些刺耳。

陳青木聽了，心裡面覺得不舒服，但是，他心裡面也明白，金葵說得是有道理的。

再過去兩年，陳青木更加覺得金葵的話是真的有道理。

當初一起去錄製的那檔綜藝節目成績很好。

那是他出道以來最火的一段時間了。

那一段時間，很多合作方都希望他們合體出現，不能全部合體，能夠部分合體也行。

當時，只要他們合體，無論是人氣還是商業價值都很高——所以大家的經紀團隊都心照不宣地進行捆綁宣傳——這在客觀上為他們創造了許多見面的機會。但是等時間慢慢過去，他們合體的熱度慢慢過去，陳青木就發現，大家慢慢地疏遠了。

見到面還是會熱情地打招呼，但那份熱情多少有客套寒暄的成分。

沒想到，這次竟然可以跟吳鷹大哥成為鄰居！

陳青木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隱隱透出一抹喜色。

他心裡面覺得，這真是太好了！

吳鷹從家裡面找到了備用電池給陳青木，陳青木道了好幾聲謝，裝到自己家門口的密碼鎖里，重新輸入密碼，門開了。

陳青木欣喜地扶住門框，轉頭對還站在門口注視他的吳鷹說：「吳鷹大哥，謝謝你，我明天買了電池還給你。」

「不用了。」吳鷹淡淡地一撇嘴，好像是在笑，又好像不是笑。

陳青木有些判斷不準。

吳鷹走回去，沖他一搖手，把門關上。

陳青木悵然若失地關上門。

他沒有時間多想，等會兒凌晨三點半就要醒，早上五點鐘要趕到片場。

洗完澡，吹幹頭髮，熄燈，陳青木躺在床上，腦海里浮現出剛才吳鷹對他撇嘴的那一刻。

吳鷹大哥他是在笑嗎？

陳青木腦袋裡面想著這個問題，進入了睡眠。

鬧鐘響起來的時候，陳青木覺得自己好像才剛剛合眼不久。

他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哈欠下床到浴室洗澡。

花灑打開，熱水灑下，他惺忪的眼睛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精神。

洗完澡出去，他的助理已經來了。

助理叫衛霜，是一個脾氣很好的女孩子。

她見到陳青木從裡面走出來，說：「青木，衣服已經放到你床上了，十五分鐘後我們需要出門，可以嗎？」

陳青木點頭，看了衛霜一眼，後者的眼睛顯然也不如平時那麼精神奕奕，他一笑，「衛霜，辛苦你了。」

衛霜笑得很恬淡，說：「我很喜歡這份工作，並不辛苦，你要是給我發獎金，我就更開心了。」

十分鐘後，陳青木換好衣服，戴上一副墨鏡，出門。

他打開門走出去的一瞬間，聽到自己右側也傳來同樣的聲音。

他不由轉頭看去。

是吳鷹。

吳鷹戴一副墨鏡，身邊跟著一個化妝師、一個助理和一個保鏢，同樣準備出門的樣子。

「吳鷹大哥。」陳青木欣喜地喊了一聲。

吳鷹抬頭看來，問：「你今天也要這麼早出門啊？」

聲音還帶著剛起床時的繾綣。

「嗯，今天的戲有些早，得早點過去。」陳青木說。

吳鷹點頭，「等你的新戲。」

兩行人走進同一架電梯。

對話繼續。

陳青木問：「吳鷹大哥也是去拍戲嗎？」

吳鷹用手指了一下自己抹了髮膠的頭髮，說：「一大早起來做髮型，當然不是為了去拍戲，如果是拍戲的話，我洗把臉就直接過去了。」

「喔，也對。」陳青木恍然大悟狀。

吳鷹說：「對了，說起來，正好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陳青木一聽，有些激動地問：「吳鷹大哥，什麼事？」

問完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的神態似乎過於狗腿。

一點都不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