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很冷了。

早上出操都成了唉聲嘆氣的聚集地。

就算是跑步，也像是笨重的狗熊在雪地里艱難地前進，何況後面還有如同鞭子般催促的老師。連體育課也改在了室內，悶熱的體育館加上汗味真的是難以忍受。

快放寒假了。

學生們的心思一部分被期末考壓著，一部分又早就飛到了寒假上去。

五中門前的大盆栽被剪裁得光禿禿的，看起來特別蕭瑟。

他進了校門，逆著三三兩兩放學的學生往上走。

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三個人。

那三個人並有注意自己。

翟白想轉身，又頓了頓，覺得需要一點幫助。

「嗨！」

翟白帶著生疏的打招呼的方式，試圖引起三人的注意。

「你知道徐知梓在哪個教室嗎？」

他向看起來最友好的右護法詢問。

右護法先是驚訝，迷濛。然後像是泉水流過狹窄的石縫，終於把堵塞在腦子裡的灰塵給洗盡般清明起來。

「噢噢，在高二（一）班。」

「謝了。」

翟白真摯地露出個小臉，然後在還沒聽到回應時飛快地轉身往樓梯上走。

他還是不想和他們三個有任何的交集，就像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翟白覺得自己和他們並不是一路人。

翟白走著走著，就找到了高二（一）班，窗門緊閉，老師在裡面滔滔不絕，而下面是一片認真肅穆的學生。

翟白忽然反應過來，徐知梓原來比自己大一屆。

他只能透過玻璃窗，模糊地看到眾人臉上認真的神色，可是一眼看過去，找不到徐知梓，他想，徐知梓也會露出那麼認真的表情，一動不動地看著老師嗎？

可是翟白不敢站在窗邊張望，怕引起老師的不滿。

所以他走到了走廊外側，樓下傳來的喧鬧投入黃昏的聲音，像是潮水回歸海洋，帶著人走茶涼的悲戚意味，此刻的冷風更是從無邊的空曠里四面吹來，翟白想著校門口的燒餅，車站旁的紅薯。

門開的時候，就像是油紙燈籠破了個孔，泄露出火光來。

沉悶和枯燥的氣息從教室里宣洩出來。看不清臉的學生背著書包忙著逃離這個狹小逼仄的空間。連老師也踩著高跟鞋迫不及待地離開。

翟白像是怕火燒到羽毛的鳥，縮在一根柱子旁，眼睛卻盯著出來的人。

一個，兩個，四五個……

等到走得差不多了。

翟白才敢走進門口，朝空蕩盪的教室裡面搜尋那個身影。

只剩下幾個人還在慢吞吞地整書包。

徐知梓呢？

翟白狐疑地又看了眼門口的班級。

沒有走錯。

「請問，徐知梓在嗎？」

他膽怯又不確定的詢問

「他——應該走了吧，剛才你沒看見嗎？」

的確沒看見。

翟白又看了圈，直到確定教室里沒人了才離開。

他有些失落地走在高大的教學樓里。又遇到了陰魂不散的三人組。

「嗨。」

這次是右護法先打招呼的。大塊頭和左護法神色平平，好像已經忘記了他這碼人。

「沒找到學長嗎？」

右護法在他低落的臉上看了一圈，推測到。

「恩，我先走了。」

翟白不想多說，就想繞過他們。

可惜大塊頭和左護法擋住了去路。

就跟第一次見面打劫一樣。

翟白神色里閃過一絲厭惡。

說：「請讓讓。」

右護法繞到翟白身前，言笑晏晏地說：「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沈森。」

翟白應付地報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林宇，這是周澤。」

沈森介紹道。

「既然是朋友了，那就一起去喝一杯吧。」

沈森老上道地攬過翟白，半是挾持半是擁抱著翟白走出校門。

翟白完全掙脫無能。

他不知道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居然還有酒吧。

而且酒吧居然可以讓未成年人進來。

看著沈森熟稔地跟酒保打了個招呼，一行人就去了二樓的一個獨立小包廂。

「來點吃的喝的，不要啤酒。」

林宇對服務員說道。

翟白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坐立難安。

不過也算他們自覺，知道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不一會，服務員就端進來果盆，小吃，還有果汁。

沈森指了指果汁。讓翟白不要客氣。

翟白在他們三個的目光逼視下，只能端起果汁，用吸管吮吸一口，發現味道還不錯。

「會搓麻將嗎？」

「啊？不會。」

「沒事，可以學。」

周澤沖翟白挑了下眉。

翟白覺得這三人真的有種莫名奇妙的魔力。自己居然被拉著搓了兩個小時的麻將。五中的作業有那麼少嗎？

不過不得不說，國粹還是有國粹的魅力的，翟白和那三人的關係在麻將的驅使下，好像近了那麼一點。

幸好今晚父母去外婆家了。

翟白回到家，累得趴在床上。

想起徐知梓，也只是如羽毛般略過腦海。

期末考結束的那天，翟白正在整理課桌，把一些不要的試卷整理出來。

就收到了沈森的信息。

「考試結束了嗎？來約一波？」

翟白想拒絕，因為他其實不喜歡和別人走太近，就像是烏龜縮在殼裡，不想出去。

但又覺得沈森的好意太過明顯，以至於自己的那一點退縮心思就顯得有點自私。

翟白答應了。

一行人晚上約了燒烤。

這條小吃街翟白也來過幾次，只是沒想到晚上人會那麼多。

不大的燒烤店坐滿了人，觥籌交錯，喧鬧叫嚷。

烤肉發出滋滋的聲音。翟白覺得這個被油煎烤的聲音特別動聽，像是一種全然不顧地赴死地哀奏。

不一會，他就把一盆烤肉有條不紊地拷完了。

「我擦，沒看出來啊，小白你這麼賢惠。」

周澤誇讚道。

沈森也說：「別光顧著做苦力，你自己也吃啊。」

林宇直接拿了盤子過去，分擔了烤肉的重責。

畢竟是學生，吃著吃著，話題不免繞到了期末考試。

「握草，化學那道題真的計算量太大了，我直接寫了個算式。」

「我蒙了個答案。」

……

「你考得怎麼樣？」

周澤問翟白。

「還可以吧。」

周澤以為翟白是考得不太好，所以才回答得這麼勉強。他覺得翟白看起來就是畏畏縮縮的，學習……也應該不怎麼樣吧……

「我去拿調料。」

翟白說了聲，就站起來往調料區走去。

在加芝麻醬的時候，一個女聲闖進了耳朵里。

「多加點土豆醬。」

「誒呀，這個是芝麻醬啦……」

帶著一點嗔怪。一隻手從另一隻手中拿過了勺子。

翟白看到隔著人的，那隻熟悉的骨節分明的手。

也不知怎地，就冒出了逃離的想法。

他只是匆匆地舀了幾勺，就趕緊溜了。

「這麼快？」

沈森看著倉促落座的翟白，覺得有點不對勁。

「哇靠，這醬料的味道真玄幻……」

「恩？我嘗嘗……還不錯啊……」

「給你給你……」

耳邊是錯落的交談聲。翟白心裡卻靜得彷彿一灘死水，只是剛起了波紋，就被自己強行壓了下去。

翟白想著，為什麼那天去徐知梓的教室沒有遇到他呢？

這是不是就代表他們是有緣無分呢？

為什麼今天就又碰到了呢？

徐知梓看到自己了嗎？

徐知梓也會喜歡這種嘈雜的環境嗎？

徐知梓今天心情好嗎？

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如同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來。

直到手碰到了鋁鍋邊緣。

燙得震回了心神。

綠油油的生菜看起來令人毫無胃口。

翟白抬起頭，視線在人群中漫漫地看過去，沒有看到徐知梓。

結賬的時候，翟白拿了一條櫃檯免費提供的口香糖，一邊嚼一邊走向外面。一時之間沒有看到垃圾桶。

就這麼走了嗎？

翟白想起了櫃檯旁邊有個垃圾桶。

他說：「你們先過去，我去上個廁所。」

小吃街離酒吧不遠，沈森他們就先過去了。

翟白回身往裡面走，他一顆心就像被揪了起來，又很平靜。把滿腔的衝動堵在了最深處。

他終於看到了徐知梓。隔著一塊簾布，隱隱約約露出他的臉。

一如既往的冰冷中帶著一點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在簾布的後面突然看了眼簾布外的人。

一個服務生推著車子走過他身前。

他跟著服務生的方向走了幾步，就在半圓型的走廊上，看見了站在出口處的徐知梓。

徐知梓背對著他，又轉了過來。

翟白沒有沉默多久，就說：「真巧啊，你也來這裡吃飯。」

徐知梓微眯下眼，打量著微笑著的翟白。像是在審視。

可又不像，翟白覺得自己還沒有到要徐知梓審視的地步。

「我先走了那，朋友在等我。」

他露出一副很急又很忙的樣子，像是所謂的朋友中不可或缺的人。

這種語氣讓徐知梓眼底又沉了幾分。

這算什麼？

欲情故縱嗎？

小娘炮一改往昔的熱情，居然讓自己覺得不太正常。

徐知梓沒說話，翟白也不敢走。

終於，徐知梓說話了。

他說：「躲我？」

翟白驚訝地睜大眼，臉上是毫不掩飾地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