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阿夕姐姐，你回來多久了？」成遙只感覺自己額頭上被搭上什麼暖乎乎又濕熱的東西，迷迷濛蒙睜開雙眼去看，便看到昏暗的屋內有一抹淺藍的身影在忙碌，在收拾自己桌上攤散開的書本。

屋子裡並不是特別幹凈舒服，朝夕殿背陽向陰，雨天濕氣重霉味大，氣味難忍，陽天又灰塵瀰漫，厚重得讓人聞過後都得掩鼻。

成遙居住的房間是間一居室，進進出出只有一間小小的客廳和間卧房。看也沒什麼人來自己這裡，成遙便把客廳改成了書房。

書房就張簡單的木桌，擺放在其上的倒是有些雜黃的書，是宮人按皇子配置下發的，除此之外便就是幾盆養的怏怏的綠植也就沒什麼了，連文房四寶都沒得擺放。

卧房裡擺設並不多，沒多少光鮮亮麗的裝飾物，也沒什麼奢華富麗的擺設，整整一屋子使用的擺件也多呈黑灰色，就連床上掛的帷幔也用了暗青色的色調，正好和屋子的主色調搭配得完美。

體弱多病的成遙長期久住在其中，整個人都被染上一種透明的不健康的白，靜卧在床沿彷彿如一個易碎的琉璃娃娃。

「姐姐，別累了。」成遙今年不過十歲，可該明白的不該明白的，都有了個模糊的概念。看到這個給自己溫暖的宮女因為生病的自己忙前忙後，成遙有些心疼，說話雖輕卻很急，帶得喉里一陣癢，猛烈地咳嗽起來。

「殿下，您快別說話了，躺下休息就是對奴婢最大的好了。」含夕見成遙醒了，趕忙放下手裡清掃的活，又擦幹手上的水漬，快步走到成遙面前。「想要吃點什麼嗎？剛剛含朝端來了珍露粥，現在還放在小灶上熱著呢。」

那粥叫得好聽，其實就是白水泡米飯，御膳房的人對朝夕殿敷衍，一碗小粥都捧得天花爛墜。

「好。」成遙從昨晚被推下水發高燒昏睡了一個白天早就餓昏了，就著含夕的攙扶坐起了身子，「含朝姐姐去哪了？」

含夕嘆一口氣，心知含朝定是又悄悄找其他小姐妹們訴苦去了，可怎麼辦呢？還是得幫著她掩飾，「她剛剛和我說了，要出去辦些事。」

「哦……」成遙蒼白著嘴唇，應了一聲。曹貴妃賜下的兩個宮女里含夕對自己很好，但含朝就只做了當宮女的本分，成遙對含朝的態度，就只是一種放任了。

也不怪含朝對自己冷漠，若不是兩人名字中的「朝夕」二字與朝夕殿名一樣，她們也不會被分到這近乎冷宮的宮殿里來。

「殿下，起來了嗎？」娉娉婷婷疾步走進來個香風美人，一襲深藍色錦緞逶迤散花裙，裙擺綉滿珍珠的薄長紗， 反手細細挽了驚鴻歸雲髻，髮髻後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響鈴簪，走起路來叮咚作響。

成遙順著聲音看過去，「娘親。」對於陪伴自己長大的娘親，成遙對她都沒有對半途過來的含夕依賴。

自小到大，蓉美人很少過問過成遙的事。雖然將成遙照顧周到卻總說自己身世卑賤不願和成遙親近。甚至在帝王忘記賜名後，自顧自的給他取了個「遙」的名字。

遙遠，遙遠，再遠也遠不過疏離的母子之間的距離……

「殿下醒來了，可得好好養著身子。」蓉美人從昨天成遙落水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過來，卻沒問落水的原因，也不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若不是含夕還沒進宮時學過一些鄉間土方和診治方法，把人從昏迷中拉回來，怕是成遙醒來的時間會更晚。

「嗯。」成遙低下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眸里快要溢出的情緒。

含夕很快把粥端了上來，輕聲問:「美人您要喂殿下喝粥嗎？」

「你來吧，我就是過來看看殿下。」蓉美人拒絕得幹脆，還主動把床邊離成遙最近的位置給讓了出來，「我馬上就回去了，夜也這麼深了。」

大月氏皇宮依山傍水，但位處大月氏皇宮最中心的不是帝王的寢殿和議政堂，而是居住著大月氏保護神的太陽山。

太陽山海拔並不高，而大月氏的皇宮都建立在較高的山腰上，所以神殿雖坐落在山頂也不過是比其他的宮殿海拔高上十幾米，帝王要想上神殿坐軟轎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成鋮被人抬過龍攆到了神殿，微微嘆下一口氣——在外邊自己作為一個帝王再怎麼呼風喚雨，再怎麼權謀天下，到了神殿面前都不得不收斂下自己所有的氣勢，含著胸低著頭在裡面行動。

成鋮也曾想過要忤逆祖制，在自己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想要等自己登基就下令廢除這條荒謬的訓誡。

讓堂堂帝王陪條蛇睡覺，該是怎樣的荒唐且顯得無知。可一切的想法都在自己繼承皇位的那天變改了……

「阿鋮，你記住，切勿因為厭惡神殿，而想要去廢除那條祖訓吶。」上一任帝王早預料到自己的死亡，臨死前把成鋮叫到自己跟前跪著，要他承諾。「父皇知你對這些怪力亂神很是不在乎，可神殿，那是真的，保護神是真，詛咒也是真的。」

「你可記得歷史上，大月氏曾有位武皇?」也知成鋮不信，太上皇緊緊抓住成鋮的手不放，「他帶領的王朝，讓大月氏走走向了最盛的時代。」

「你以為大月氏的邊境是海就是盡頭了嗎？以為西邊蜿蜒綿亘難以翻縱的山脈就是大月氏的國界線了嗎？」太上皇氣息有些微弱了，但在提起這位武皇時，成鋮能感受到他對武皇的那種嚮往，對武皇時代的嚮往。

「父皇，武皇，不是在捲軸上被一筆帶過了嗎？」成鋮博覽群書，卻在腦海里搜尋不到什麼關於這位武皇的功過記載，他記得，捲軸上只寫了一句武皇的生卒年月和姓名。

「當然，因為武皇的功績是我在神殿里翻到的。當時保護神可能心情好，賜下給我一卷記錄的竹簡。」太上皇看到成鋮一臉不信，還有些來頑童脾氣了，「就在那匾下，你自己去看。」

那匾都是帝王用來藏玉璽，傳位聖旨的，現在居然被拿來藏一卷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