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含朝卻從未把兩人聯繫到一起。

每次去見曹貴妃時含朝都是低著頭，對曹貴妃的面貌從未看過個全清，更何況兩人的地位懸殊之大，根本不像是關係緊密的。

「奴婢沒拿到，等奴婢去到御膳房時，裡面的管事說水晶包送去德妃那了。」被叫住得突然，含朝沒能做足準備。空手而歸，含朝說起話來一下子虛了幾分。

不過含朝也不怕蓉美人追究，就憑朝夕殿的地位，還真不是隨便就能拿到一碟水晶包的。

「嗯。」曹蓉像是接受了她的理由，不再糾結於含朝的外出，「裙子怎麼被劃破了？」

含朝沒注意，剛剛從漪瀾殿回來時撞著的裝飾物有掛鉤，還慌亂中掛住了自己的衣裳，將其勾破了。

「這……可能是回來時有樹枝勾破了奴婢的衣服。」其實劃痕並不顯眼，小小的一道還會因為含朝的動作隱隱現現，若不是蓉美人提起，含朝自己不會發現。

曹蓉也沒過多逼問，寥寥幾句全是關於成遙近期狀況。雖不知曹蓉何故突地關心起五殿下，但含朝糊弄下來也沒讓蓉美人看出破綻。

「好了，下去吧，下去後換一套，伺候殿下時總得衣冠整潔。」蓉美人看上去精神狀態不佳，連囑咐含朝都顯得有氣無力。

「喏。」含朝終於松下氣來，站直了身子退出了蓉美人的屋子。許是太放鬆，含朝忽略了蓉美人眸里閃過的複雜的情緒。

看來含朝必定是漪瀾殿那人的眼線了，說話吞吞吐吐，沒理由找理由湊的樣子太明顯了，不知道自己當初看到的機靈勁是從哪看出來的。

只是不知道含夕那孩子是站在哪邊的，自己觀察許久，含夕的一言一行都是向著成遙的，若是連她也是曹茴的眼線，那這丫頭可有些本事了……

曹蓉拿起針線籃里的綉面，一針一針地穿破，拉緊，又反面穿破。蓉美人想在自己生前還能給成遙留下些什麼，針腳並不細密，疏疏散散，可以看出綉者的手生。

為人母已十年，曹蓉留在朝夕殿里也已十年了。當年她用帝王的寵愛換取日後成遙的自由，現如今也終於要兌現了。

雖然生疏成遙來降低了曹茴的戒心，但蓉美人一直都明白，曹茴有上千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來陷害她們母子。如此，倒不如讓她的孩子遠離這深宮牆苑，去往海闊天空。

午後的陽光愈發地明媚溫暖，透過樹蔭斑斑駁駁撒進曹蓉的房間，蒸發走她屋內的潮氣。

朝夕殿地處偏遠，主子又不得寵，午膳未時三刻才送到。曹蓉內心焦郁，起身去了趟西苑，回來，便正巧碰見端了餐盤出來的含朝含夕二人。

從成遙房間里端出沒怎麼動過的飯菜沒多久，含夕便被蓉美人叫住了。看著不遠處明媚皓齒的蓉美人，含夕竟覺得她美得有些不真實。

盈盈一行禮後，含夕把餐盤遞給了含朝，而自己拐道進了蓉美人的房間。

含朝見含夕也被蓉美人叫去，以為蓉美人不過是要顯擺顯擺主子的威風，不由暗暗竊喜，連要做兩份工都欣然接受。

「美人，今晨殿下的手被瓷片給劃傷了，您可要前去看看。」含夕不是第一次勸蓉美人去看看成遙，她明白，成遙雖不說，但他的內心卻極渴望能得到自己母親的關懷。

而蓉美人作為母親也並不是完全不在乎殿下的，旁觀者清，含夕能清晰地見著蓉美人每次看成遙時，眼眸里閃動的光。

「那孩子好不容易適應了沒有母親在身旁，又何必去打破他的習慣。」這一句像是對含夕說，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字裡行間流露的淡淡的哀傷給了含夕一種不好的預感。

「美人?」含夕輕喚一聲，拉回了蓉美人飄遠的思緒，蓉美人的雙剪眸里水光瀲灧，含夕心中的預感愈發強烈，「孩子總是需要母親的陪伴的，又何必讓他習慣孤獨。」

「……」可蓉美人給含夕的回答卻是一陣沉默，看著含夕滿眼的誠摯，蓉美人忍不住開口，「含夕，朝夕殿若是不存在了，我能托你替我照顧好殿下嗎？」

何其懦弱，一個孩子的母親，卻不能保證他的未來。何其悲哀，一個孩子的母親，只能將孩子託付給他人。

「美人怎麼這麼說……」含夕笑得勉強，蓉美人像是在交代身後事，什麼朝夕殿若是不存在了。蓉美人眼裡的決絕在告訴含夕，朝夕殿真的會有不存在的一天。

「你先答應我。」情濃之時，蓉美人聲音往上拔高了幾分，本欲掩藏下去的哽咽被含夕聽得清楚，「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原來蓉美人都知道了，含朝做的一切，只是她沒說實，含夕心下暗暗心驚。

她一直以為是曹貴妃掛懷著殿下便召了含朝去詢問情況，可從曹貴妃上次已經說過不再管殿下的事後到現在，含夕發現含朝還是會隔三差五地偷摸去漪瀾殿。

她沒想過，和自己共事許久的含朝，從未和自己真心相對過。但七八年的情分在那，怎麼可能說割捨就割捨，也因此，含夕只得假意不知，維持兩人表面的平淡。

明白叛主的宮婢下場會如何，含夕才如此。哪怕是蓉美人，也不會讓這樣的下人繼續待在朝夕殿里的。

「婢子答應就是了。」知蓉美人未將含朝攆出朝夕殿已是寬容，含夕心中對蓉美人感激多了一分，拋開了其他情緒，做下承諾。

蓉美人點點頭，像是松下一根弦，緩緩笑開，「含夕，我知你是好的，可人不要太天真。有些人的狼虎之心莫要真信了。對含朝，做事留一分吧。」

「婢子記住了。」含夕沖蓉美人點頭，可心裡還是不願那般去想含朝。只是她沒想到，她對含朝的一心信任卻換回了含朝對她的一朝毀滅。

「這粉末晚點兒泡在茶水裡給五殿下喝下……」蓉美人遞過一方小紙包囑咐著，又從自己的針線籃里拿出個淺藍的綉工歪蹙的小香囊，「這個香囊你也帶回去，今夜走時，記得把它給五殿下貼身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