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將近，白燦燦的月光映亮房脊，幾十根火把噼啪作響，將展昭的小院照的燈火通明。

靈棚前的靈台上端端正正安放著『忠勇侯展昭展熊飛』的靈位，紙燭香爐、瓜果祭品、倒頭飯引魂燈擺了個滿滿噹噹。

紙人紙馬，白鶴素車、照靈傘、招魂幡散布四處，兩側搭起的大棚里坐滿了打盹的和尚道士。

「展爺，今晚是你的頭七，有啥放不下心的就回來報個信吧！嗚嗚……」太白樓的掌櫃的邊訴邊哭，泣不成聲。

展昭明日就要下葬，陷空島的幾位當家至今未到，老掌櫃心緒不寧，便與開封的人商量好今夜來替展昭守靈。

「嗚嗚……展大人，虎子給您帶來了您最喜歡的西湖醋魚，一會兒您回來可記得一定要趁熱吃啊！……」虎子是陪老掌櫃來的，他是個孤兒，也不懂規矩忌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好啦，好啦，快回家吧！有，有你們這麼哭靈的嗎？這深更半夜的，別把姓展的真給招回來嘍。這要是詐屍了，咱們可，可誰都落不，不得好……」

說話的是太師府的陸師爺，他一直替龐籍坐鎮在開封府里。今晚可能是喝的有點大了，嫌這爺倆太吵，搖搖晃晃走過來，抬手招來幾名官兵，就要把老掌櫃的和虎子他們給攆出去。

「我們是來給展爺守靈的，你，你們怎麼能這樣呢？……」老掌櫃跪在那裡，手中攥著燒紙，氣得渾身亂顫。

「這樣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展昭本來就被妖孽附體了，也幸虧我家太師請來高人作法施咒，這才鎮住了那妖魂，要不然早就屍變了。你看看我們這麼多人在這裡，還用得著你們來守靈嗎？……」陸師爺雙眼一瞪，抬腳就想朝兩人身上踹去。

「掌櫃的，虎子，公孫先生讓你們過去一下。」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王朝的喊聲。

「唉！我們這就來。」虎子機靈，連忙應聲，拉著老掌櫃就跑了出去。

陸師爺怨毒地白了二人一眼，怏怏不樂地打著酒嗝，又坐回了一旁擺滿酒菜的小桌前。

一杯酒剛剛下肚，就聽夜空中突然傳來兩聲嗚咽，哀怨斷腸，讓人不寒而慄，整個小院瞬間安靜下來。

「誰？什，什麼人？……」陸師爺連忙站起身來，哆哆嗦嗦沖著院牆外顫聲喝道。

就聽他話音剛落，漫空中便突然刮來一股勁風將他掀翻在地，緊接著數十道白光嗖嗖飛射而來，將滿院的火把滅了個一幹二凈，小院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哎呦！他媽的，這誰啊？誰他奶奶的，誰在裝神弄鬼？快給爺爺……啊！……」陸師爺罵罵咧咧，剛從地上爬起，突然又大叫一聲倒了下去，竟然口吐鮮血趴在那裡昏死過去。

眾人驚愕萬分，紛紛尖叫著瑟縮在了一起，屏息以待，大氣不敢再喘出一聲。暗夜中的小院里只剩下，寒風中搖曳的引魂燈和靈棚四周撲稜稜作響的招魂幡。

「呵呵，呵呵……」又過了盞茶功夫，寂靜中突然又響起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緊接著夜幕里揚揚灑灑飄落下一團團如流星般的綠色火焰。

眾人還在愣神之際，有眼尖者突然遙指著旁邊的房脊驚聲尖叫起來:「啊！鬼啊！……快跑啊，展，展昭還魂啦！……」

眾人連忙抬頭看去，就見一個披頭散髮，臉色慘白，手握黑劍，身著大紅官袍的青年武官，不知何時獨立在了那高高的房檐之上。

「啊！可了不得啦……展昭還魂啦！詐屍啦！大家快跑啊！……」不大的小院頓時沸騰起來，無論是和尚道士還是雜役官兵，一個個被嚇得鬼哭狼嚎，屁滾尿流，紛紛朝院門跑去。

咣當一聲，大家眼看就要奪門而出，院門卻突然自行緊閉，任憑誰人敲打也無法開啟。

「開門，開門啊！包大人，開門啊！鬼啊！展護衛詐屍啦！……」

就在大家哭爹喊娘擠做一團之時，房檐上的紅衣鬼魂已然徐徐飄落下來，旋身捲起陣陣寒風，慢慢向眾人撲去:「送我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救命！救命啊……」大家步步後退，退無可退，慌忙四散而逃，卻又被那些綠色火焰化作的股股白煙熏到在地。

片刻之後白煙徐徐散去，小院里再無驚叫之聲，有的只是此起彼伏抑揚頓挫的打齁之聲。

白玉堂抬手理了理額前凌亂的長髮，一把扯下了那身紅衣，露出裡面雪白的白袍。用紅衣裹起那把假劍，放在靈台旁邊，轉身來到靈棚之內。

如雪般的月色照不進陰冷的靈棚，大大的黑色『奠』字卻分外刺目。白玉堂獃獃地盯著那塊幕布，眼中一片朦朧。

本來最想見到的那人就在這一布之後，他卻不敢往前再踏出一步。即便是公孫策已經告訴過他，展昭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眼前的這一切卻讓白玉堂如墜噩夢之中。

他雖喜穿一身白衣，卻懼怕這四周的白色，從那年那個如父如母一般撫養他長大的大哥白錦堂離世起，他就不願再看見這種白色。

展昭曾以為他總穿一身白衣是因他思念他已過逝多年的妻子，其實不然，他總穿白衣是因為他想要戰勝他心底最深處的那一絲怯懦。

但是現在他又怕了，在這白色包圍之下，他不敢去看展昭此時的模樣，他更不敢想像以後若是沒有了那抹紅衣那道藍影，他將該如何走完剩下的歲月。

一個多月前，他賭氣離開開封時從來沒想過展昭會離開自己。他與那人定下一月之約，就是因為他以為展昭用不了幾日就會尋他而去。幾年來，兩人慪氣從沒超過十日，哪次不是他尋那人，就是那人尋他。

「玉堂，玉堂！……」耳邊似是忽然響起展昭的低呼，讓白玉堂猛然從噩夢中驚醒。仰頭深吸一口濁氣，拭去眼角的淚滴，他終究戰勝了自己咬牙挑簾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