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字招牌隨風飄飛，國無動蕩，田地勞作罷，山野村頭也有許多農夫閑談，一杯清茶便能悠悠喝到日頭下山。

白無雙幾人對面而坐，手執粗瓷碗，聽一群人圍在一起，數著新任縣太爺的威武事跡。

「你們不知道啊，咱們這個縣太爺厲害著呢！哪能隨便綁了一個人就結了？這叫什麼來著，放虎歸山，拋磚引玉......」一滿臉溝壑的老漢捲起了褲腿，說得正起興。

「去你娘的拋磚引玉，那是引蛇出洞！」一絡腮鬍大漢啐了一口打斷他。

「哦對對，這個引蛇出洞啊，他怎麼引呢？」老漢又是笑嘻嘻說著：「他抓了林員外的夫人啊，林員外的小妾就安心了，她開始動作啊，她竟然藏了那麼大一包金粉，不知道是從哪摳出來的，竟然還藏在身上，藏得可巧了，老漢不說你們也知道是什麼地方。」

老漢擠眼一笑，一圈人都跟著他笑。白無雙幾人卻忍不住冷哼。

「可她也不能一直藏著吧，看人都抓走了，她才敢拿出來，看四處無人，就想往水井裡倒。」老漢一邊說著一邊比劃著，彷彿身臨其境。

「可縣太爺早就派人盯著了，一出來就給她抓住了！說起來，沒有嚴刑逼問，也沒有抓人抓個雞飛狗跳，這麼就把案子給破了。那縣太爺二十齣頭的樣子，唉，算起來，我青山縣許久沒出過這樣的人物了。」

一側倒是有人嘆息：「倒是可憐了林員外，雖然老婆兇悍些，日子倒也舒坦，非要置氣去娶人家小閨女，害人害己。」

聽到他此言，周圍都寂靜了片刻。

孫子松放下茶碗，趁機搗了搗白無雙：「你今兒還去不？」

「為什麼不去？」白無雙挑了挑眉：「我就喜歡這個，誰也阻止不了。」

其他三人相視一眼。

吳清風又是在摳手，聞言緩緩抬頭看他，憨憨道：「可是，那種地方會不會不太好？」

這次孟良朋也忍不住了：「清風說得對，那戲園子里都是些什麼人物？我們能得罪哪個？前幾日林員外的事就是教訓，今日林員外，明日馬員外，你去還是不去？」

——

女子滿臉淚光，杏目圓瞪，聲音有氣無力，說得卻咬牙切齒：「是我給林福壽下了毒，我想毒死他，趁機再嫁禍給林夫人。」

蘇十安端坐在公堂之上，依舊一身灰白布衣，聽了女子的招供，只是淡道一句：「說清楚些。」

一側山羊鬍的師爺卻有些站不住了，這要擱往常，瞪了縣太爺也要治個不敬之罪的。

堂下女子也漸漸垂下眸來：「他每日都在外頭胡吃海喝，物色新人，不僅女人，男人他都不放過。」

「前些日子他請了戲園子的一個小生到家裡，我趁著去看他，在他酒里下了毒。後來，我找人通知林夫人，說林福壽又請了人到別院，林夫人一來，他們就吵起來了。後來動起手來，林福壽突然就倒下了。」

女子說著，突然冷笑一聲：「林夫人還以為是自己把他給殺死了。」

女子想到什麼，突然抬眸去看蘇十安：「可是你為什麼不懷疑他們，而單單懷疑我？」

「自然是都懷疑的。」蘇十安說得平靜：「不過那小戲子精靈古怪，斷不會直接下毒殺他，即使你不殺林員外，他肯定也會有別的招數逃脫。而林夫人，雖常與他爭執，卻不會狠心殺他。」

女子低頭苦笑：「大人是說我狠心了？」

蘇十安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問她：「可有什麼緣故？」

他如此雲淡風輕，倒讓女子有些意外，只抬眸詢問。

蘇十安耐心解釋：「你為何要殺他？」殺字咬的極重。如今這人眸中卻是正義無比，認真異常。

雖說這審問不如往常縣太爺那般，又是拍驚堂木，又是著人備好板子，可他輕飄飄一句話，便讓人不敢懈怠。

女子又是冷笑：「殺都殺了，你還問我這個做甚，大人直接判刑就是。」

蘇十安緩緩踱步下來，走到女子身側才淡淡開口：「你祖上有功德，只是幾代下來，漸漸沒落。林福壽逼死你父母在前，此事有因，你好好交代，罪責會輕些。」

「輕些？」女子覺得好笑：「輕了又當如何？」

蘇十安微微垂眸：「你年華正當，可編入教坊司為妓。」

女子瞪他：「那還不如痛快殺了我。」

蘇十安卻很有耐心：「妓有好妓，民妓、官妓、宮妓，並非都是曲意逢迎承歡膝下的主。你若時來運轉，一朝飛黃騰達得貴人青眼，或是天資聰慧成一樓之掌櫃，站在雲巔再看這些人情冷暖，或許更有趣些。」

「當然，」蘇十安話音一轉：「若是你命途多舛時運不齊，巧遇歹人或是紅顏薄命，也未可知。」

這女子終於有些動容。

蘇十安並沒有看她：「你可知帝京天子腳下也有一樓，名為雲煙閣。士子遇事不去求見三省六部達官貴臣，偏去這雲煙閣求見姑娘們，稍一琢磨，便可知其中緣由。」

「至於如何抉擇，都在姑娘一念之間。」

——

「大人為何與她費如此口舌？」

楊升已許久不見蘇十安這般耐心勸人了。

「與人為善，總比為惡的好。」蘇十安開了摺扇，悠悠放下茶盞出門，依舊一身雲淡風輕，略顯慵懶。

「哎，大人如今去哪？」楊升急忙很上。

「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