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縣的戲園子也算出名，二十多年前出過一個名角碧池，名頭響出了青山百里之外，後來被京都的貴人請去唱戲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可這之後便少聽說碧池再唱戲，連著名頭都漸漸沒落了。有人猜是被人圈養起來了，可是究竟如何，卻少有人知。

戲園子都是傍晚過後才開戲，也偏偏有些人到了晚上興緻才高，晚膳後悠悠百步走到戲院，大多都是大腹便便的員外有錢人。

當然，也不乏蘇十安這種風流如大少爺的人，一把摺扇悠悠晃著，即使看戲也是一身清淡，與四周格格不入。

今日點的是穆桂英掛帥的戲，但是蘇十安凝眸看著，那穆桂英時不時總拿長槍指著自己，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楊升……」

蘇十安剛開口便聽到一側有個聲音。

「看見那穆桂英了？你去問問，……」

「是，老爺。」……

蘇十安眯起眸子，楊升已經湊了過來：「大人您吩咐。」

「那個穆桂英，我是不是和她有仇？」蘇十安思索片刻：「爺以前從未在青山縣留過情吧？」

「是沒有留過情，但是……您可能留過仇。」楊升如實道：「這就是您昨日審的那個書生。」

聽著咿呀唱腔，蘇十安怔了片刻，與楊升附耳說了幾句話。楊升抬眸看了他兩眼，見他依舊雲淡風輕模樣，這才起身離開。

——

「小白啊，我且問你一件事情哈。」

戲罷人散，戲園子後台卻十分忙亂，方才的「穆桂英」已卸了鎧甲，此時正在銅鏡前怔神，厚厚的妝容下還能看出這人似乎很生氣。

不等他回答，戲台老闆已湊到他跟前，用商量的語氣道：「那個，你前天是不是被縣太爺叫去了？你覺得他……」

「生性放蕩齷蹉下流厚顏無恥人面獸心不知廉恥以公謀私表裡不一兩面三刀人渣敗類！」

老闆看起來還算敦厚，正說著突然被他一串罵詞打斷，怔了怔神，許久才面色為難道：「他……他想見你。」

「不見。」白無雙說得決然，冷哼一聲，起身到水盆旁，準備卸妝。

只是剛碰到毛巾的手，卻被另一隻手給抓住。

白無雙下意識地彈開，朝後卻退到一個人懷裡。

有人一臉笑意附在他耳邊輕道：「我想見你。」

白無雙掙扎著從他懷裡出來，卻見屋裡已經只剩下蘇十安一人，一時皺起眉頭：「你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你方才罵我的時候。」蘇十安毫無怒色。

「那你……」白無雙有些心虛：「為什麼方才不出來？」

蘇十安拿起毛巾放到銅盆里浸濕，折成規整的形狀，這才緩步朝白無雙走去：「因為我覺得你罵我的樣子挺丑的，不如，就讓你一直這麼丑下去。」

最後一個字說完，白無雙已經退到了牆上。

蘇十安毫不客氣走到他跟前一步之遙處，緩緩伸手，白無雙卻立即把臉偏向了一側。

蘇十安還是緩緩幫他擦拭：「聽你一口氣用了許多成語，為了罵我也是辛苦，原來我在你心裡竟然如此不堪？」

「當然不是了。」白無雙竟學著他的口氣，故作深沉道。

「嗯？」蘇十安覺得有趣。

白無雙突然抬眸笑道：「大人不用想太多的，您根本沒有在我心裡。」

正在給他擦拭的手頓了片刻：「可是本大人向來想的東西都很多，比如現在。」

白無雙知道他定沒好話，索性不回答。蘇十安徑自給他擦好，放下毛巾，才抬眸對上白無雙的眸子。

「我在想，你一個書生，怎麼會有這樣好的嗓子？除了背文誦詩，唱戲竟也如此好聽？」蘇十安說著，慢慢貼到他耳側：「不知道，在別的地方是不是也如此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