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越給陳溫行找的是那種小型別墅式的高檔住宅小區，陳清文是第一次住進這種房子里，陳溫行帶著他從容地進去時，他心裡還有些打鼓，跟在後頭的陳清文看著熟練地從旁邊隱藏鞋櫃里翻出家居鞋的陳溫行終於是忍不住叫了一句：「爸……」

「怎麼了？」陳溫行側頭看他。

「那個戴叔，是我們要找的人嗎？」陳清文看看擱在他眼前的家居鞋，又看看他爸，遲疑道：「還有您……」

陳溫行卻沒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側身過去幫忙把行李提進來，「先進來吧。」

陳清文一看他爸開始動手，知道他身體不好，匆忙換了鞋伸手從陳溫行手裡接過行李，但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能放哪兒，環視一樓就是寬大的客廳，廚房，餐廳，旁邊樓梯連接二樓。陳溫行指了指樓上，「樓上有房間，先放到樓上吧。」

陳清文欲言又止，陳溫行笑道：「爸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等會兒都會告訴你，先東西放上去吧，不然我們晚上可不好睡覺。」

陳清文聞言鬆了口氣，點點頭，提著行李上樓。

陳溫行看他兒子上樓之後才轉身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他的眼前放著巨大的電視屏，黑乎乎熒幕將他的影子影影綽綽地映了進去。回到熟悉的地方，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記憶彷彿找到了突破點，絲絲縷縷地飄了出來，瞬間便侵佔了陳溫行的腦海。

他曾經也住在像這樣的複式小別墅里，蜷著身子縮在沙發上，腦袋枕在堅硬的胸膛上愜意地看著大電視。他當時以為會一輩子都這麼過下去，然而……

陳溫行緊抿著嘴，放在腿上的手緊攥，眼底流露出一抹不知是痛苦還是自嘲的意味。

陳清文從樓上跑下來發出聲響，陳溫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恢復平常，緊攥的雙手微微放鬆，只是整個人有點緊繃。陳清文匆忙在旁邊的單人沙發椅上坐下，沖他叫了一聲，「爸。」

陳溫行看著他的兒子，仔細地看著他臉上的輪廓，那張臉幾乎什麼都承了自己，輪廓，鼻子，嘴巴，但唯有眉眼卻不隨自己。陳溫行看得有點久，陳清文有些坐不住時， 動了動兩手放在腿上相叉在一起，看著他道：「小文，你從小到大不是一直在好奇，為什麼你沒有媽媽麼？」

陳清文心裡咯噔了一下，他小時候還不懂事的時候，因為身邊只有爸爸沒有媽媽的原因和他爸爸鬧過好幾次，但是他爸爸始終沒告訴他的媽媽是誰。後來他懂事了之後，也沒有再問過，難不成他們是來找他的媽媽？

一時間，陳清文心裡什麼滋味都有。

陳清文沒出聲，陳溫行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也沒有要他開口，只是繼續說道：「你小時候因為這個原因好幾次在學校里和同學打架，也一次又一次的問過我。」

「我沒告訴你，是你還小，無法理解這件事情。」陳溫行手指開始有些僵硬，聲音澀然道：「現在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能獨立思考了，這件事情你總要知道的。」

陳清文喉間發緊，看著他爸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說什麼，又闔上了。

陳溫行猶豫了很久，他心裡是不安的，但就像他說的，陳清文總要知道這件事，他垂了垂眼，咬字清晰地緩聲說道：「你是我生的。」

陳清文一時沒明白，愣愣地看著他爸，他們倆長得這麼像，從小到大他可從沒懷疑過他不是他爸親生的啊。

但是下一瞬，陳溫行說的那句話，陳清文瞬間傻了，獃滯地坐在那兒，腦子打結了般，七彎八繞怎麼都繞不出去。

陳溫行說：「你是從我的肚子里生出來的。」

「什……」陳清文傻愣愣地看著他爸，半晌後，幹澀地笑了笑，「爸，您在說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明白？」

陳溫行看著他兒子臉上和他當初得知自己懷孕了時候一模一樣的神情，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懷孕，但是，小文，你確實是我生出來的。」

陳清文手空握成拳抵在嘴唇上，滿臉震驚，「這，這怎麼可能？」

「而且，我甚至不知道，你會不會也能懷孕。」陳溫行慢慢冷靜了下來，是的，這就是他的兒子早晚有一天需要知道的事情。

「我……我也會？」

陳溫行搖搖頭，「我不敢確定，你或許會，或許不會。」

陳清文傻了一般地看著他爸，總覺得似乎得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信息，感覺這個世界都像是不真實起來。是啊，他現在說不定是在做夢，他爸爸明明就一直是鎮上的小書店老闆，怎麼可能搖身一變，就變成了，變成了……

陳清文整個人突然一震，一個想法閃電般落在他的腦海里，如果，如果他爸爸生的他，那，那誰讓他爸爸懷孕了？

陳溫行垂著眼，看著自己的指尖，說道：「只是小文，這件事情你有權知道，也有權知道，你另一個父親是誰。」

陳清文失語似地張著嘴，突然兩手捧著腦袋，抓著自己的頭髮，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他今天得知的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一點兒都不真實，他是他爸爸生的，他沒有媽媽，他有另一個父親？？？

陳清文抖著聲音，「爸，您在開玩笑嗎？」

「沒有。」陳溫行手指相互搓了搓，「你能不能見到小朗，就要看你的父親認不認你這個兒子。」

陳清文豁然抬起頭，雙眼瞪圓了看著他爸。

陳溫行將相互交叉的手指緩緩分開，沒有去看一臉震驚的陳清文，強自平靜地說道：「但是你身上另一半的血脈是他的，好歹是他兒子，怎麼說都會幫這個忙的。」

「爸……」陳清文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樣，「所以爸帶我來是想找……他，幫忙？」

「嗯。」陳溫行一頓，緩緩地將目光移到陳清文臉上，說服自己一般說道：「放心，無論發生什麼，小文，爸會讓你和小朗見面的。」

陳清文看著他爸，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湧起難以忍受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