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唐嶸和他預想中的反應完全不一樣，這讓陳溫行有些亂了，但儘管心裡滔天駭浪，他面上卻是平靜而又冷靜地拉開唐嶸的手，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將他們的距離拉開，只是他的眼睛卻不能自主地牢牢看著他，沒從他的臉上移開，僵直的背無聲泄露他遠不如面上平靜。

陳溫行從未見過唐嶸哭過，一次也沒有。

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哭呢？

「溫行？」隨著陳溫行微微退了一步的距離，唐嶸忍受不住地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雙眼赤紅，牢牢地抓住了他，「你別再想逃！」

陳溫行嘴唇不甚明顯地顫了一下，豁然伸手緊握住唐嶸緊攥著他手臂的手腕，強硬地扯了下來，目光在那一瞬間變得犀利而尖銳，「逃？唐先生，你可真健忘，當初可是你想殺了我！」

唐嶸臉上青筋暴起，急聲吼道：「我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一直緊緊繃著精神的陳溫行無法再讓自己強自鎮定，甚至這一瞬他都忘了他是為了什麼才會在這裡，猛然上前兩步雙手狠命揪過唐嶸的衣領，定定地看著他，幾乎從齒縫見擦出的聲音帶著無盡痛意，「是誰說的『他不重要，就算你們殺了也沒關係，別妄想用這個來威脅我』！」

唐嶸倏然煞白了臉。

「唐嶸！唐先生——！」陳溫行緊緊抓著他，眼眶倏然紅了，心臟像是無法負荷他的痛苦幾乎要炸裂開來。他看著唐嶸那張倏然沒了血色的臉，抖著嘴唇，幾次想說話，但是喉間緊得他幾次都說不出話來。

陳溫行最後什麼都沒說出來，他幾乎支持不住地鬆了手，往後退了幾步。

「爸！」陳清文連忙上前撐住陳溫行，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陳溫行轉過臉看到陳清文一臉擔憂茫然，要漲裂般的心口慢慢地平靜下來，是了，他既然回來找唐嶸，不是為了和他算那些陳年穀子爛芝麻的事兒。他閉了閉眼，重新挺直腰背回過臉看向唐嶸，竭力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唐嶸卻是怔怔地看著他，幹澀的嗓子話不成音，「你……你聽到了？」

陳溫行定下心神，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緊到發疼的嗓子眼兒好了些才出聲道：「唐先生，無論過去有什麼事情，現在都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況且……」他看了眼站在唐嶸身後不遠的唐無，又轉回眼看著他，「我想你也不想當著你女兒的面，說這些事情。」

「溫行……」唐嶸話剛出口就被陳溫行驟然打斷，道：「唐先生，今天我來，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唐嶸閉上嘴，大驚大喜的情緒被他強壓下來後，定定地看著陳溫行，目光幽深。

「老爺，陳少爺，先喝杯茶吧。」梁管家將泡好的紅茶端出來，放在茶幾上，溫聲勸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慢慢說開就好了，老爺，陳少爺剛剛回來，我之前看著他臉色就不好，您就別和他鬧，先聽聽陳少爺的話吧。」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唐嶸瞬間皺起眉，目光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一遍，卻是不敢上前確認。

陳清文半扶著他陳溫行，小聲地叫了他一句，「爸。」

唐嶸的目光倏然落到他身上，那種無形的威嚴壓得陳清文頓時頭皮像是要炸開一般，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陳溫行伸手拍了拍他，腳步微微一動，擋在陳清文面前，毫不退縮地迎向唐嶸的視線。

半晌，唐嶸敗下陣來。

唐嶸走過來，站在陳清文面前死死地看著那張和陳溫行有七八分相像的臉，突然出聲道：「他是你兒子。」

陳溫行點點頭，並不意外唐嶸的話，陳清文長得像他，每個見過他的人都不會懷疑陳清文不是他兒子。像是戴天越這樣看過他年輕時候樣子的就更不會懷疑，陳清文和他年輕的時候相比雖然氣質不一樣，但是臉真的太像了。

唐嶸眼尾看到陳溫行點頭，後槽牙緊咬，聲音幾乎是擠出來一般，「他媽叫什麼名字。」

陳溫行看著他，冷聲道：「這和你無關。」

唐嶸眼神漸冷，卻是什麼都沒說。

「父親。」身後唐無突然出聲，唐嶸雖然沒往她那看上一眼，但她卻知道他在默許自己說話，於是繼續說道：「前段日子西側剛剛通了水，放了些錦鯉養著，不如我帶陳小先生去看看吧？」

唐嶸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轉而去看陳溫行，似乎要他來決定。

陳溫行回頭看了下他兒子，輕聲道：「你去吧，我和他單獨談會兒。」

「可是爸……」早被唐嶸盯得鼻尖額上都冒了冷汗的陳清文著急地看著他。

陳溫行低聲安撫，「沒事的。」

陳清文看看他爸，又大著膽子看了眼唐嶸，思考了一會兒後妥協地點點頭。

唐嶸回頭對唐無示意了一眼，唐無抬起頭，往陳清文的方向看去，笑道：「請跟我來。」

陳清文跟唐無走後，偌大的客廳里就剩下了陳溫行和唐嶸，梁管家早已經悄悄退出去，兩人站在那兒，四目短暫地對視了一眼，陳溫行先瞥開目光，相互都彷彿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說，但話到嘴邊卻又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最後還是唐嶸先打破了沉默，「這些年，你都在哪裡？」

陳溫行無聲地抿抿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唐嶸看見他的樣子，沒再繼續問，轉而問道：「那你想和我商量什麼？」

這回陳溫行轉眼看向他了，說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孫家的事情。」

唐嶸皺起眉想了想，「孫家？」

「是。」陳溫行面色平靜地點頭，「小朗被他們帶走了。」

唐嶸看著陳溫行平靜的臉上露出一抹擔憂，眉頭微動，但到底沒問出這個「小朗」又是誰。然而陳溫行卻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說道：「他是小文的愛人。」

唐嶸手顫了顫，目光沒從他臉上移開，「你想要我做什麼？」

陳溫行道：「帶他回來。」

「好。」

唐嶸毫不猶豫地回答卻是讓陳溫行怔了一下，但他轉而又繼續道：「為此，你想付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