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的時候，院子里燈火通明，細碎的雪花伴隨著女人潑婦般的叫罵，在光影里紛紛揚揚地飄著。

「哎，讓讓。」季洋對雙手叉腰，擋在過道里的女人說。

「讓你媽！」女人兇狠的轉過頭，看到是他，把破口大罵飆到嘴邊的唾沫星子又舔了回去，狠狠的剜了一眼，讓開了路。

季洋叼著煙走過去，來到自己的房間。

隔壁站著對男女，男的戴著副眼鏡，抿著唇站著，女孩躲在他身後，哭哭啼啼的抹眼淚。

季洋認得他們，男的在這裡有住一段時間了，跟自己同校，女的不知道來路，不過他們應該是對小情侶，因為他時常看到女生往這邊跑，有時候還會偷偷留宿。

季洋靠在門框上聽了一會兒，大抵聽出來了女房東撒潑謾罵的原因。

應該是女孩今晚偷偷留宿，恰好被查房的房東逮了個正著，女房東罵他們不知廉恥，有傷風化，要他們連夜搬出去，但交了半年的房租不退。

雙方因此激化了衝突，撕扯著鬧到了外面，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吵出來了。

這場面，季洋見識了幾次，已經見怪不怪。

如果這房東上過大學，應該學的是營銷。她總能找到各種理由把院子里的小情侶或者看上去好欺負的軟柿子趕出租房，並且不退房租，沒過幾天就會進來新的租客。

能在這裡長久待下去的都是幾個老油條或者刺兒頭，季洋就是其中之一。

當女房東好幾次碰到季洋一身是血的回來時，她就選擇無視他了，甚至有點兒懼怕。

「阿姨，我們真的沒做什麼。」女孩兒臉上掛著淚珠怯怯的小聲爭辯。

「沒做什麼，你們黑燈瞎火的呆一起還沒做什麼？」女房東指著男孩的鼻子，「你今晚必須搬走，不搬，我就給你們家長打電話！」

「你把房錢退給我，我才住了一個月！」男孩梗著脖子聲音十分冷硬，可惜厚重的眼鏡片削弱了他的氣勢。

季洋聽了一會覺得無聊，回屋，哐的一聲踹上了門。

其他人嚇了一跳，女房東原地蹦躂起來罵了句，」要死啊你！「

季洋和衣躺在床上，不想開燈，不想洗澡，瞪著天花板上一灘暗褐色臟污，想用意念把它擦洗幹凈。

搬進這間出租屋已經半學期了。

上了高三後，季洋以學習壓力大，課業繁重，放學晚為理由，說服了母親把走讀變成了住校。

父親起初不同意，但季洋用一次比一次好的成績讓他緘了口。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住校只是為了不三天兩頭拖著一身傷回去，叫母親見了擔心。

外面的爭吵漸漸低了下去，直至消無聲息，以男孩的完敗謝了幕，女房東如一隻勝利的鬥雞，趾高氣揚的走了，不過她為了表達自己的仁慈，允許他們住到明天早上。

半夜季洋照舊失眠了，他爬起點了根煙出去，上了房頂。

他尋了半天才在一片瑩白里辨認出自己平日的座駕——一塊鐵皮板子，應該是巴士上拆卸下來的，上面有XX公交的凹刻字樣。

季洋常常坐在這塊板子上思考人生或者聽音樂，有時候就是純粹的發獃。

不過今晚這塊風水寶座他是坐不了了，落下的雪已經在上面結成了冰，季洋摸了一把，滿手粗糲刺骨的冰寒觸感。

他嘆了口氣，把手踹進兜里，選擇蹲在上面。

風已經停了，但還是冷，從屋裡帶出來的那點暖意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季洋像只鵪鶉一樣縮著，身體已經涼透了，但他不想動，就想這麼待著，跟神經病似的。

不過令季洋意外的是，這樣的神經病不止他一個。

對面十多米開外的屋頂上同樣有兩個神經病，還是一男一女，借著路燈光，季洋瞧的清楚那兩個人正在冰天雪地里做著最原始的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