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出事是在幾天之後，季洋完全沒有想到。

等他知道的時候，派出所過來的人已經把他的屍體收走了。

據說屍體七零八落的，找不全乎，湊不出一個完整的人。

季洋空白著腦子跌跌撞撞跑到鐵路上時，除了已經幹涸的血跡，路邊只扔著一件不詳的破舊棉襖。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那確實是大傻的。

季洋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現在的孩子真缺德，什麼事都做的出來，非得騙那傻子貓在鐵路上，哄著他去找，現在被撞死了吧。」

幾個吃完飯要去跳廣場舞的大媽站在十字路口，等同伴的間隙里把大傻死亡的話題再一次拉上了熱門談資。

季洋靠在樹幹上，順著樹幹蹲下去，雙眼空洞的聽著。

「沒教養，這種人要遭天譴，要遭報應，將來。」

「我聽說啊，他們早烤了傻子的貓，傻子找了好多天，都找不著。」

「傻子也是，兩米多高的柵欄他怎麼爬上去的，該是他命要絕。」

「阿姨，」突然有道聲音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大媽們一起回頭，橘黃路燈下的少年的臉色像來索命的鬼，「你們剛說，傻子是被誰騙到鐵路上去的？」他問。

眾大嬸立時通通都閉了嘴，像遇到了瘟疫似的一鬨而散，「走了走了，廣場舞要開始了。「

季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出租屋的，手腳一片冰涼，那幾個婦女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蕩。

「老子遲早弄死他。」他忽而想起有人這樣說。

一種猜想完全無法控制的在腦子裡瘋長：

凌宇丞他們知道傻子的貓丟了。

凌宇丞的左護法說遲早要弄死傻子。

季洋的手抖的不成樣子，幾乎拿不住手機，當他反反覆復摁了十多遍，差點要把手機砸了的時候，凌宇丞很早之前的號碼終於被撥了出去，電話通了。

「傻子死了，被火車撞死的。」

凌宇丞正在跟一幫狐朋狗友拼酒，沒看誰的來電，直接按了擴音丟在桌上，結果對方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眼底迅速蒙上一層冷霜。

「傻子死了。」季洋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聽起來飄飄蕩蕩的，像異時空來的幽靈。

誰誰誰死了，這種消息還是挺吸引人耳朵的，KTV里安靜下來。

李斌湊近瞧了一眼，嘖了一聲，「誰死了？傻子死了？傻子……嘖，他可真好騙……「

他還說了什麼，季洋已經聽不到了，耳邊只剩下李斌那句「他可真好騙。」

「現在的孩子真缺德，什麼事都做的出來，非得騙那傻子貓在鐵路上，哄著他去找，現在被撞死了吧。」

半小時前大嬸的話與李斌的回答撞擊在一起，碰撞出一個令人目眥欲裂的事實真相。

電話里沒了聲音，詭異的寂靜著，凌宇丞按了掛斷鍵，目光轉向李斌，「怎麼回事？」

「嘿，就幾天前我們遇到的那傻子，」李斌一步跨過來坐到他身邊，「昨天中午我不是去六中那一塊兒嘛，正碰上幾個小孩兒忽悠那傻子玩呢，沒想到那傻子當真了，傻子就是傻子，腦子裡裝的都是漿糊。」

李斌端起酒瓶想灌一口，凌宇丞抬手壓住了，皺眉道，「說詳細點。」

「就是一幫小孩兒騙那傻子說他的貓跑去了鐵路那邊，讓他去那邊找。」

李斌沒忍住先喝了一口酒又說，「鐵路兩邊不都有柵欄嘛，傻子一爬上去，他們就往下拽他褲子鬧著玩。」

「我走的時候，喝了他一聲，還把那傻子嚇的跌下來了呢，本來想打他一頓，太髒了，沒地方下手。「李斌嫌惡的跺跺腳，彷彿前幾天踢過傻子的鞋子還沾著晦氣。

「那他怎麼會被火車撞死？」凌宇丞皺著眉自言自語了一句。

「被那些小孩忽悠的唄，」李斌一聳肩，「就那智商，我現在相信他確實是個傻子。」

「不過姓季的幹嘛給你打電話，那傻子死了關我們什麼事？「

凌宇丞沒說話，只是皺著眉搖了搖頭，他今晚心情不爽，也沒多去細想，直接從電話里摳掉自己以前的卡丟進了垃圾桶。

對於一個傻子卧軌死亡這種事，完全沒一點八卦可翻，這場小風波很快過去，KTV里又鬧騰起來。

「丞哥，那個向八到底是幹嘛的啊？」眾人唱歌的時候李斌偷偷問他，今晚他去綠島接凌宇丞，在地下室里見識了一把那疤哥懲戒犯錯手下的手段，那狠勁現在想起來都能讓他起一層雞皮疙瘩。

凌宇丞喝酒的手一頓，壓低聲音警告道，「離那些人遠點，別招惹。」

「那你呢？」李斌想了想說，「感覺他們跟我們不一樣，也跟宇哥他們也不一樣。」

凌宇丞吹光了一瓶酒，放下後少見的嘆了口氣，他用牙齒磕著瓶口一時沒吭聲。

他跟向八的關係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的清的。

在監獄裡向八幫過他。

如今出來了，兩人同時在外面，不可能不聯繫。

而有些東西，一旦沾上了，就像狗皮膏藥，哪能輕易擺脫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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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一種人，好像天生就註定要孤獨一生。

因為他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帶來厄運。

久了，他們自己也認為自己是不詳的人。

季洋很早就有這樣的感受，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他而去。

因此他不敢再去交朋友，他活在自我的世界裡每天行屍走肉的過活。

大傻是個意外。

他把他爛在肚子里憋了太久，不能對外人道的心事，一點一點的講給那個傻子。

傻子被當垃圾桶吐的太久了，竟也對他有了些感情。

恍然回神時，他已經把他當成了朋友。

如今這個單方面認定的朋友，也離他而去。

季洋在黑暗裡坐了很久，到外面飄起細碎的雪花，也沒想通到底是他霉運害人，還是大傻自己時運不濟，碰上了凌宇丞那幫子人。

他從未把凌宇丞往社會渣子那類人裡面歸類，他一直覺得凌宇丞壞，但有做人的底線。

可是現實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世界觀，那幫人經過一場牢獄的淬鍊之後，成了真的人渣。

而他手裡卻沒有一點點證據，去舉報那些人渣給大傻追回一個公道。

可是，殺人就該償命，不是麼。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