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既然已起，那便自然而然挖掘出一些可疑之處來。不過幾年之間，攬玉樓便能後來居上，勢頭壓過不少有名的門派世家一舉躋身武林一流門派，江晚庭後起之秀，一躍而居江湖青年子弟的翹楚人物，儼然已有資格成為下任武林盟主的候選人之一。

有風從微開的窗口吹入，桌子上的勾蓮紋青玉燈內的燭火閃爍了一下，墨臨風目光移過，拿起旁邊的銀簽挑了挑燈芯，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

名聲可以刻意宣揚營造，幾年時間營造出這樣一個仁義睿智、年輕有為的英俠形象並不難，就好像這火，借著合適的風吹一吹，火苗便躥得更高了，但是若沒有供以支持燃燒的蠟，這小小的火苗是燒不起來的，若是不知死活地想借風力，只會熄滅得更早。所以，在故意造勢的同時，門派實力也是實打實的，正道里的勢力競爭不輸於魔教，若是沒有真本事，那些資歷已深的門派世家也不會甘心被橫里冒出的小小攬玉樓壓了一頭。

一個門派的營建需要時間和心力，一步步紮實推進，平地起高樓是話本里才有的吹噓，遺塵宮得到夜心谷的大半傳承，也經營了若幹年才成為武林第一勢力，攬玉樓幾年間能展現出這樣的力量，若非神助，便只有一個原因，如同遺塵宮當年出世之前先隱匿了十年培植力量一樣，攬玉樓也早在很久之前就暗中蓄力，為的就是如今一舉登頂。

攬玉樓，是不是就是這個在背後陰謀算計遺塵宮的敵人？又是否就是當年夜心谷出來的人？

修遠來自扶南城，那處可不正靠近攬玉樓所在的沂元山嗎？

尚需要進一步查證……

鳳眸中閃過幾重思緒，墨臨風正欲開口下令，門外傳來侍從的稟報聲。

「宮主，朱雀堂堂主荀池求見。」

眉梢微微上挑，如今已入夜，荀池匆匆前來，想來是比較重要的事，墨臨風允道：「讓他進來。」陵羽遂退到一邊靜立。

荀池臉色不是很好，進殿後躬身行禮，道：「稟宮主，關於近期所調查天狼教背後勢力一事，有所發現，屬下惶恐。」

墨臨風目光一動，聲音聽不出喜怒：「說。」

荀池深吸一口氣，如實稟告那個讓自己十分震驚的發現：「對方一直在暗中活動，其手下的隱匿手段與遺塵宮暗衛如出一轍，且對我們的搜查手段似乎頗有了解，故而每每避了過去。這段時日朱雀堂加大調查力量，幾經分析才有此猜測，後來據此重新布置了方案，果然抓住了落單的一人，可惜他見逃脫無望便咬舌自盡。此事非同小可，屬下唯恐打草驚蛇不敢再行試探，請宮主示下。」

「嗯？」墨臨風發出一聲低沉的鼻音，卻彷彿如重鼓敲擊在在場兩個心弦已經繃緊的人耳畔，一時間都屏了呼吸，不敢稍動。

宮中機密外泄，宮主震怒是意料之中的事。陵羽不知道信鴿與夜心谷的關係，自然也不清楚墨臨風之前的猜測，此刻聽著荀池的稟報，心中的驚愕不比荀池小，只斂息垂首等待墨臨風怒氣的爆發。

兩人兢兢戰戰地等待了一會，誰知不僅沒有等到墨臨風勃然大怒，反而聽到上位上載來一聲輕笑，因為不明緣由，心裡不由同時一個戰慄。

「看來，果真如此。」墨臨風輕聲道。青喙斑尾灰鴿、暗衛相似的部署和能力，這兩樣關鍵的信息已經基本可以證明，對方極有可能跟遺塵宮一樣，同出於夜心谷，回顧前事，說不定就是初代宮主那位失蹤的同門遺留下來的一脈。

接下來要弄清楚的就是，對方明面上的身份，是不是也真的如他猜測那般，是攬玉樓？

荀池和陵羽臉上同時浮現困惑神色，顯然不明白墨臨風的意思，不過兩人反應都很快，知曉事情看來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糟糕，看宮主神情，當是心中已有定數，便也稍微放下心來，只等墨臨風下一步命令。

「安排人手，隨本座去那家酒樓坐坐。」墨臨風微微昂起下頷，嘴角勾起一個蔑然的淡笑。

本是同根生，若是對方不來招惹他，他也並沒有要對付對方的意思，可如今既然對方先來挑釁，他便奉陪到底。

也叫作古百年的先人們看看，後代子弟誰才更有資格傳承夜心谷的衣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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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宵禁時辰，街道上一片空寂，今夜月色黯淡，伸手難見五指。

負手站在那家被作為暗棧的酒樓門外，墨臨風看著緊閉的大門，目光清冷，輕輕一揮手示意屬下上前敲門。

「咚咚咚」，清亮的敲門聲在寂夜裡十釐清晰。

樓里的人顯然已經睡下了，敲了好一會兒才從門後傳出一個極不耐煩的聲音，猶帶濃濃睡意：「別敲啦，我們打烊了！」

敲門的侍衛回頭，目光裡帶著徵詢，墨臨風抬起下頜，簡單道：「進！」

那名侍衛立刻抬腳沖門上狠狠一踢，隨著「咔嚓」的木頭斷裂聲，兩扇門向兩邊大幅度砸去，站在外面的一眾侍衛迅速進入酒樓。

墨臨風眸中映著漆黑墨色，淡然地提步上前，陵羽跟隨在身後。所有人進入後，守在門邊的侍衛將門重新關上，街上重又恢復之前的寂靜。

「你們……」店小二大驚失色，方才的瞌睡早被嚇飛，然而對方身影如風，早在門剛被踹開的時候，一柄泛著冷意的長劍就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頃刻間的性命之脅封住了他一切可能反抗或逃跑的動作。

他眼見著好幾個與那人一般衣著的勁裝黑衣人動作敏捷地進入了酒樓，兵分兩路，一部分手持兵刃直奔後堂，一部分四散開來巡視各處，行動有序，配合默契，顯然不是普通來路，一顆心早已高高地懸起。

雖不識得墨臨風，但當那雙氣勢不凡的鳳眸如俯視螻蟻般從他身上淡淡掃過時，店小二忍不住戰慄起來，心中漫起無邊恐懼。

他知道，今夜難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