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位於連襄山腹地的遺塵宮周邊風景亦是如此。七月流火，已是孟秋天氣，荷花本應過了盛時，零落殆盡，然而跟隨墨臨風來到後山，蘇淺予卻被那大片碧葉舒展、瀲灧著清波的粉蓮吸引了心神。

山泉清冽，匯成一汪碧潭，盈盈水波在清風中輕柔地漾起層層淺褶，風荷輕舉，碧玉紅雲，香遠益清，蓮葉下偶有水花濺起，水波中心處，只見到映著五彩日光的魚尾迅速地在空中一掠，隨後那調皮的魚兒便又深深潛入水下，遊盪開去。

山中氣息自有草木清香，聞之心曠神怡。耳邊有或遠或近的鳥語蟲鳴，這是自然的聲音，俏皮而不聒噪。蘇淺予環視周圍，只覺得內心也被蕩滌了一番，十釐清爽鬆快。

他走到水邊蹲下，將手放到水裡，手指被清涼的潭水浸潤著，格外愜意。

「注意衣擺。」墨臨風細心地提醒了一句，走到跟前將他垂下的衣裳往旁邊提了提，以免浸到水中。隨後也不在意小節，直接坐在蘇淺予身旁的地上，笑意溫柔，道：「喜歡這裡嗎？」

「喜歡。」蘇淺予點頭，也學著墨臨風直接坐在地上，跟他並肩挨著。墨臨風的一隻胳膊很自然地環過來，摟在他的肩上，將他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蘇淺予順著他的力，半靠在墨臨風懷中，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墨臨風伸出另一隻手，拉著蘇淺予的手放在自己膝上，然後饒有興緻地把玩著。蘇淺予的手很好看，瑩潤柔軟，手指修長且勻稱，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微微泛著粉色，透出一種健康的潤澤。

「昨天謝謝你想著為我過生辰，是我回來得晚了，掃了你的興。」墨臨風語帶歉意。

蘇淺予談不上生氣，但確實是有些遺憾，不過聽到墨臨風這麼說，心底那淡淡的失落立刻就散了，道：「是我沒有事先跟你溝通好，我只想著給你一個驚喜，沒有考慮到你有事情要忙。」

墨臨風笑了，捏捏蘇淺予的下巴，鳳眸里漾著柔情，道：「娘子如此溫柔大方，善解人意，真是為夫之幸。」

蘇淺予眨眨眼，心道，這是在報復自己昨晚說的那句「媳婦」嗎？

「我才不是你娘子。」蘇淺予轉過頭去道。

「哦？」墨臨風笑著逗他，「睡了我的床，你不是我娘子，還能是誰？」

蘇淺予眼睛滴溜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勾起唇角，昂起下巴，像一隻驕傲的貓咪，道：「我是……我是你的先生。」

墨臨風疑惑了，上下打量了他，不覺好笑：「先生？你要教我什麼？」

「啊？」蘇淺予一時沒聽明白，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在這個世界，「先生」更多指的是老師的意思，於是他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家鄉那邊，可以用『先生』來稱呼自己的丈……愛人。」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因為不好意思而漸弱，不過墨臨風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

「有些奇怪。」聽了他的話，墨臨風想了想，因為受自己這邊認知的影響，覺得有些怪異。隨後他看上去頗有興趣地問道：「那你要稱呼我什麼呢？」

「也是先生。」蘇淺予回答，臉上浮起一層紅暈。「我是你的先生，你也是我的先生。」

墨臨風表示不解，問道：「都不作區分的嗎？」

「不用。」蘇淺予笑意加深。雖說夫妻之間還有其他稱呼，比起「先生」來更加親昵，但以他的臉皮，說出口來總感覺肉麻得慌，倒是這清清爽爽又宣示了主權的「先生」更令他心儀，越想越喜歡。

「好吧，我的先生。」墨臨風表情寵溺，摸了摸蘇淺予的頭。他眸中似含著綿綿情意，湊近蘇淺予耳畔，聲音低沉悅耳，帶著磁性：「淺予，以後搬來緋煙殿住，好嗎？」

同居？

蘇淺予的心「砰砰」地飛快跳起來，臉上以可見的速度漫上了一層緋色，小聲道：「怎麼、怎麼突然說這個？」

墨臨風輕笑：「我早就想問你了，但是又怕你覺得我輕浮。只是後來想，既然你已經許了我，我們也確實有了肌膚之親，那就應該住在一起啊。」他打趣地斜覷了一眼蘇淺予，「你不在我身邊時時刻刻看著，難道就不怕春怡閣的管事為主分憂，送幾個侍姬到我床上來？萬一我……」

「你敢！」蘇淺予立刻擺出一個握拳出擊的姿勢，「你之前的風流帳就算了，但是以後不許碰別人！」說話間想起這個世界與自己世界的差異，心中忽然一梗，墨臨風對愛情的理解跟自己是一樣的嗎？想到這幾天他陸續讓人送到流螢閣的東西和宮中漸起的自己是宮主新寵的流言，蘇淺予原本是帶著玩笑的心思，立刻變得鄭重。他斂了方才故作兇狠的神情，正色道：「臨風，我剛才說你我互是彼此的『先生』，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我希望在這段感情中我們是平等的，無關乎身份地位，或是……床上的位置。雖然跟你比起來，我很……弱小，」皺著眉彆扭地給自己找出了這個形容詞，沒等墨臨風接話，蘇淺予繼續道，「但我有我的堅持和不能退讓的底線。我想要的是互相尊重和忠誠的愛情，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不能如此，那我寧可不要。」

墨臨風的墨瞳中似乎迅速閃過什麼他來不及捕捉的情緒，但隨即溫柔的笑意就在那雙深邃鳳眸中漾開，他語氣輕快：「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看把你嚴肅的。」

他扶住蘇淺予的肩，認真道：「尚未行禮就合房，淺予，是不是我這麼做讓你不安了？」他抬起手指溫柔地颳了刮蘇淺予的臉頰，繼續道：「放心，淺予，我是認真的。只是眼下行刺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總是心裡不快，等所有的問題都處理完了，就是我們成婚之時。」

「成婚？」蘇淺予睜大了眼睛。是啊，這個世界男子之間的婚娶是入了律法的，他總習慣性地用從前的態度看待自己和墨臨風的關係，用自己世界的生活方式來考慮今後的相處，卻忘了兩人之間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舉辦一場為世人承認的婚禮的。當日，墨臨風也許諾了他們今後會像慕寫月和宣奕一樣恩愛圓滿。這樣想著，他突然黑線了。自己跟墨臨風還沒有拜堂就睡在了一起，得幸虧墨臨風是有權有勢的遺塵宮主，這要擱普通人家，豈不是就是一對兒不知羞恥的狗男男，是要被浸豬籠的吧？

「在想什麼？」看道蘇淺予在出神，神情間隱約露出幾分哭笑不得，墨臨風於是湊近了問道。

蘇淺予回過神來，只輕輕搖頭，抿唇微笑不語。

墨臨風也不追問，目光隱晦地劃過不遠處侍衛匿身之處又收回，神色依舊是如水溫柔，口中道：「淺予，我想親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