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向一天左思右想，愣是睜著眼睛一直撐到了天明。

天才蒙蒙亮，向一天就在客棧走廊上來回踱步，趁著還未有人起床幾欲敲響蕭楚九的房門，可每當曲起手指快要叩上房門時，又覺得抹不開面子而放了下來。

一來二去，本是一件令人高高興興的事情卻變得煩惱。向一天愁眉苦臉道：「昨天我何必多此一舉送他個面具呢，真的是給自己找罪受。」

「吱嘎——」

房門突然打開，向一天舉著手臂尷尬地懸在半空中，看著一臉漠然的蕭楚九扯著嘴角道：「楚九公子起這麼早啊......那個......我就是無聊所以......」

「嗯。」蕭楚九墨色的眸子凝視著他道，「所以，你想說什麼？」

向一天咂咂嘴：「就是......蜜餞味道怎麼樣？」

「太甜。」

「......」向一天腹誹道，「不甜能叫蜜餞？」

片刻躊躇，向一天憋了口氣剛要將準備了一晚的說辭脫口而出，蕭楚九就先聲奪人道：「如果是因為昨晚的事情，不必掛懷。」

「這樣最好。」向一天鬆了口氣，拍了拍蕭楚九的肩膀，連忙轉身朝著樓梯口走了出去。

彤予坐在一張方桌旁，笑吟吟地看著向一天抹了把汗的樣子，嬉笑道：「公子的事情辦完啦？」

向一天輕哼一聲，往她身旁的凳子上一坐道：「都怪你，好好兒的非要讓我給他道什麼歉，本尊這輩子什麼時候這麼丟人過？」

向一天天生桀驁，性情也不如旁人那般虛懷若谷，這一回他難得聽進了彤予的建議，心中卻是十分懊悔。在蕭楚九跟前丟了的面子怕是沒那麼容易找回來，心裡滿不是滋味，也自然多了幾分怨氣。

彤予見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連忙端茶倒水道：「公子莫氣，這早晨是一日之始，若是動氣了便是觸了霉頭，一天都不順呢。」

向一天喝了碗茶，「砰」的一聲將空碗放在了木桌上。

扶風家的弟子每日辰時一至就要上早課，也就養成了卯時中就起床的習慣。一時之間客房門接連開合，倒像是為屋外枝頭嘰嘰喳喳的麻雀伴了個奏。

「向尊主早。」

有氣無力：「早。」

「尊主早。」

心不在焉：「嗯。」

「哼。」

扶風家的人禮儀周到，這傲氣不屑的一聲自然不會是蕭家弟子所出。

「向尊主竟然也能起早，真是難得一見。」顧子瀾諷刺地走過向一天身旁，坐在了鄰桌。

向一天兩指點著桌子，以牙還牙道：「這還不都是為了子瀾少士麼？顧北歌既然把你託付給了我，我當然要好生看著你活著到扶風。」

「哼。」顧子瀾扭過頭，似是不食人間煙火般嫌棄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清粥。

蕭喚在一旁默不作聲許久，盛了一碗清粥這才說話：「子瀾少士，這飯食是清淡了些，可我們要走路去扶風，一路需消耗不少體力，還是吃一些吧？」

一碗清粥放在顧子瀾跟前，他卻不屑去看。

向一天瞟他一眼，故意陰陽怪氣地刺激道：「那個誰......蕭喚是吧？你坐下吃你的，他不愛吃不吃好了，大不了餓暈了，你們做個擔架將他抬回扶風。」

蕭喚抿唇一笑，回頭時驚訝地發現顧子瀾已經端起碗，眉頭緊皺著將粥一勺勺送到口中，如同嚼蠟般痛苦地咽了下去。

「公子。」扶風的人突然齊齊起身行禮，向一天抬頭看過去，蕭楚九正看著他所在的位置，下了樓直接坐了過來。

向一天以為他是故意要看自己尷尬，可這人卻目上皆空，只低頭看著自己的碗，就連喝碗清粥都極為優雅。

轉念一想，也是了。現在他作為扶風的頭兒，若不跟自己坐在一起確實有失身份。向一天放下粥碗，剛要和他說話，蕭楚九就抬手一擋。

向一天視線一掃終是明白了，「食不言」也是他蕭氏家規之一。這些扶風弟子別提說話，就連吃東西的那噴香的「吸溜」聲也沒有。

一群人吃著東西安安靜靜的，就跟參加喪禮一樣。想到近日發生的採花賊事件，那些幹屍的猙獰面貌突然在眼前浮現。本就一夜未眠精神不振，現在更是聞到食物的味道胃裡就一陣陣噁心直衝喉嚨。索性將碗一推放下筷子，一個人走了出去。

向浚見此，也匆忙跟上。

「尊上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向一天回頭，雲淡風輕地笑笑道：「沒什麼胃口而已，不礙事。」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壓低嗓音道，「快去把彤予叫來，我們上街轉轉去。」

向浚不解：「此刻？」

向一天急促道：「當然，快去。」

彤予出來時，蕭楚九也跟著走出了客棧，站在他們身後淡聲道：「即刻啟程。」

向一天背朝著他恨不能翻個白眼，用手肘戳了戳彤予，她立刻明白了意思，捂住了肚子。

「哎......疼......尊上，彤予怕是走不動了。」

向一天裝作緊張地扶著她道：「哪兒疼？」

彤予紅著臉，側頭悄悄瞄著蕭楚九道：「是......是那......那個。」　　

果然不出向一天所料，像蕭楚九這樣的正人君子立即轉過了身不再看著彤予，對著客棧大堂吩咐：「蕭喚，拿止痛藥。」

蕭喚拿著藥遞過去，彤予連聲道謝。

蕭楚九道：「此藥吃下去會立即見效，不耽誤行程。」

向一天：「那可不行，還是要耽誤一些時候的。彤予從上朝雲特地趕來，怕是沒帶夠換洗衣褲......向浚，本尊命你立刻陪著彤予去多買些衣褲回來，否則女孩子家的，總是不方便。」

向浚聽到要陪一女孩子買衣褲，不由得吃驚到結巴：「我？尊上，我......」

向一天「嘖」了一聲，目光會意道：「你什麼你，難道還要本尊去不成，快快快，楚九公子等著你們上路呢。」

他眨了眨眼，似是在說：能去多遠去多遠，能拖多久拖多久！

「是，尊上。」向浚收到命令，硬著頭皮拉上彤予連忙走出了巷子。

向一天呼了口氣，面著蕭楚九聳肩無奈道：「女孩子家的，出門就是不方便，對吧？」

「......」蕭楚九斜睨他一眼，輕哼一聲甩袖回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