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知在什麼時候下了起來，沈澈坐在副駕駛閉目養神，而沈戰平穩地開著車，他不著痕跡地瞥向沈澈，描繪著青年的眉眼，好像怎麼也看不夠。

他的哥哥真的沒有死，他的哥哥回來找他了。

一想到他是沈澈第一個找的人，沈戰就忍不住咧開嘴角，傻傻地笑起來。

不是紀長卿那個混蛋，而是他沈戰。

腦海里一閃而過的那三個字，讓沈戰的眼底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

要不是因為那個混蛋，哥哥怎麼會死？

車子緊緊地停在了山腳，沈澈也在同一時間睜開了眼，朦朧的眸子與根根分明的睫毛讓某個偷看的人頓時愣了愣，忘了別開眼。

這樣的哥哥……意外地……

沈戰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沈澈沒有在意一旁的弟弟，眼底也慢慢轉為清明，剛準備打開車門，卻被沈戰拉住，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放在了他的左手上。

沈澈握住，那是一把黑色的傘。

他這才注意到外面下雨了。

沈澈笑了笑，眼角彎彎，澄澈的眸子里斂著泠泠水光，好看地讓人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謝謝。」

「不用。」沈戰也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揚起，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他略有擔憂地看著沈澈，「不用我陪你上去嗎？」

「我知道位置。」

沈澈沒有給沈戰回答的機會就下了車，腳下是零碎的石子，他抬頭，不高的山上，是一座隔著一座的墓碑，沒有一個人，透著無端的寂寥與縹緲。

這是沈澈要求沈戰帶他來的，他的墓地。

沈澈也不知是笑還是什麼，嘴角勾了勾，踏上了濕潤的台階。

細小的雨點落在黑色的傘面上，順著弧度滑落在地，形成一條又一條溪流緩緩地留著，沈澈踏在上面，濺起不大的水花。

他按著沈戰告訴他的位置，找到了那塊灰石墓碑。

沈澈之墓。

幹幹凈凈的四個字，刻在上面，用硃砂色填充，透著說不上來的美感。

沈澈站在墓前，平靜地看著，沒有心疼，沒有恍惚，他只是……有些無法思考。

沈澈之墓……

沈澈之墓……

沈澈之墓……

沈澈的腦海里只有這四個字，像是按了單句循環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研讀這四個簡單的字。

這是他的墓碑，下面是他的骨灰，而「他」就站在這裡，看著。

這大概是他這一生遇到過最荒謬的事了。

沈澈低低地笑了笑，聽不出裡面的情緒，他彎下腰，傘也因為他的動作微微偏移，雨點迫不及待地砸在沈澈的肩上，一片濕潤，沈澈卻絲毫不在意地把雨傘超墓碑那邊移了移，右手輕輕撫上粗糙的石碑，動作溫柔至極。

「沈澈，你也有今天啊。」

「遇上了一個奇怪的系統，開始做著有些幼稚的任務，明明已經不年輕了，卻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你成功脫離了沈家呢。」

「要知道死就可以離開那個噁心的地方，你怎麼不早點死呢？」

似乎是一聲悠長的嘆聲，沈澈眼底的複雜只有自己知道。

「你在下面要好好的，我不再沈澈，而是「沈澈」。」

「不是那個沈家大少，沒有那個名叫沈旭的父親;而是生在農村，在娛樂圈奮鬥的沈澈。」

「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忘記的，我會連帶著你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沈澈俯身在墓碑上吻了一下，那是一個不帶任何色彩的吻，幹凈，卻又似乎釋然了什麼，他站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那四個字，似是眷戀卻又舍下了一切，沈澈的嘴角一直保持著淡淡的微笑，他轉頭，卻在一瞬間愣在哪裡。

肩膀上被雨傘淋濕的地方格外濕潤，風拂來時帶上了絲絲涼意，沈澈的腦海鮮少地放空了一瞬，他就那麼看著不遠不近的地方，一個和他一樣，撐著一把黑色傘的男人。

男人的懷裡是一大束紅色玫瑰，看上去像是告白專用的九十九朵玫瑰，他一身黑色西裝，筆直地站在那裡，雨水有些模糊沈澈的視線，可那個男人的身影卻動也不曾動過，像是雨中的屹立的雕塑。

紀……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