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許家很大。

但寧青岩沒想到會大到這個地步，堪比偶像劇里出現的大別墅，特別誇張，一樓整個兒都是落地窗，左邊是一片密林，右邊亮著燈，一片藍色的泳池緩緩泛著波光。

富家子弟這四個字一下有了實感。

「呀，這是你同學？要不要叫阿姨做點甜品？」二樓一個扎著髮髻的女人緩緩走下來，一身旗袍勾勒出曼妙身姿，身上的白色披風顯得她既優雅又溫柔。

陸許都懶得理她，徑直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上了樓。

趙冬雪眸中閃過一絲受傷，隨即轉向寧青岩，溫婉笑道：「要吃什麼喝什麼儘管說，家裡都有，別委屈自己。」

寧青岩立刻從兩人的對話中嗅出不同尋常的味道，但他本性謹慎，只裝作不知道，禮貌笑道：「放心吧阿姨，我會的。」

陸許拔高了聲音：「還站著幹什麼？」

寧青岩向趙冬雪稍一頷首，抿唇微笑：「阿姨，回頭再跟您好好聊。」

趙冬雪應了一聲，低頭攏了攏肩頭披風，裊裊婷婷，惹人憐愛。

陸許最不耐煩看她這個樣子，一進房間就朝著寧青岩冷笑：「你還真是不愧對狗腿這個詞啊。」

寧青岩只當什麼都沒聽見，在書桌前坐下：「好了，先做一套卷子吧。」

「你不是受虐狂吧？」

「我是班委，這是我的職責。」

「冠冕堂皇。」陸許輕哂。

就在這時，屋裡響起一陣鈴聲，陸許接起電話，也不再理會他，一邊應答著一邊上了陽台。

寧青岩沒有在別人家亂翻亂看的習慣，此時受了冷遇也不覺得無聊，隨手翻出口袋裡的單詞本背了起來。

沒有幾頁，耳邊隱約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寧青岩一扭頭，便對上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珠。

一隻皮毛光亮的黃色貓咪虛虛抬著小爪子，剛觸地又警惕地抬起來，眼睛錯也不錯地觀察著寧青岩的動向，好像要過來，又似乎隨時預備逃跑。

寧青岩微微睜大了眼睛，害怕把小傢伙嚇跑，整個人都僵直了不敢動彈。

於是陸許無意間一回頭，就看到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的場景，頓覺好笑，掛了電話進屋，往書桌前一坐，輕輕喊了一聲：「喵喵。」

喵喵身姿輕盈地騰空一躍，跳到陸許身上，陸許隨手擼了兩把它的腦袋，抬起頭，發現寧青岩一直盯著小貓看，挑眉道：「你喜歡貓？」

寧青岩臉色一紅，咳了一聲轉移話題：「該學習了。」

「你還真是死纏爛打。」

「這是件雙贏的事，你可以輕鬆考高分，我也好向老師交代，何樂而不為呢？」

「牛皮糖啊你，」陸許是真的有點稀奇了，「尊嚴這東西在你身上是不是不存在的？」

陸許覺得自己的鄙夷不屑已經足夠明顯，換做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給個好臉色。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他還沒忘那天從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這小子是多麼憤怒不甘——寧青岩真的很能忍，也很會裝。

「我想做的事沒有理由做不成。」寧青岩的語氣和表情都沒有半分為難的樣子，但也不是完全的雲淡風輕。

少年眼睛裡有兩團火，在深深的靜河中燃燒。

陸許的手指在喵喵身上緩慢地撫摸兩把，忽然抬起來，拿過桌上的資料：「從哪裡開始看？」

反而是寧青岩更驚訝，沒料到陸許會就這樣屈服。

其實陸許也不知道剛剛那一瞬自己被什麼觸動了，一直到寧青岩離開，他靠在落地窗旁往下看，寧青岩正穿過泳池往外走。一陣風吹過，秋櫻翩翩飄落，他仰起頭伸手去接，路燈柔和的光芒灑在他長條清瘦的身軀上。

像玻璃，說不定一用力就碎了，陸許默默地想。

*

雨山路是S市最繁華的街道，宋星之在卡座里坐了沒一會兒，面前就來了個大高個兒。

盧戰海一臉懷疑：「我來了，你不要騙我啊。」

宋星之吐吐舌頭：「要是騙了你怎麼辦？」

盧戰海臉都黑了，知道以宋星之的性格真的做得出這種事，一時間氣得恨不得揍她，又不能動手，當即氣呼呼地奪過她手裡的雪頂咖啡冰激凌：「不準吃了！」

宋星之被他孩子氣的行為逗得咯咯直笑，雙馬尾上彩色的星星裝飾隨著身體起伏晃動不休，左側眼角還貼著銀白色的星星，鬼馬精靈。

「不要玩我了！」盧戰海怒。

「今天可是一場大戲，當然不能這麼輕易就給你看嘍，」宋星之笑嘻嘻道，「不要著急嘛，我也不確定能不能等得到。」

話音未落，就聽見服務生的聲音：「先生女士這邊坐。」

盧戰海還要說話，宋星之連忙制止他，側耳去聽。

這座茶樓的布局古色古香，卡座與卡座之間都用竹簾隔開，既能擋住他們，又不妨礙偷聽，除了完美簡直找不到第二個詞形容。

「有什麼話不能在家裡說，非要出來？」男人的聲音壓不住火氣。

盧戰海和宋星之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認出這是舒雅的父親，舒培君。

「在家裡說給誰聽，你女兒嗎？」回應的女人聲音更熟悉，是舒雅的母親江曼。

盧戰海咽了口口水，忽然有點後悔信了宋星之的邪——她分明是八卦心起，又怕舒雅發現生氣，幹脆也把他拖下水吧？

但這事要走也來不及了，隔壁的聲音清晰入耳。

「你在外面有人，這個我知道，但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起了這種心思，你讓雅雅怎麼辦？她才剛剛高一啊！」

「夠了，我們不是說過不討論這個問題嗎？」

「那我就等著你把你的私生子接到家裡來？」江曼有些難以克制的激動，「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都進了澄江讀書了！」

宋星之、盧戰海：「？！」

舒培君嘆了口氣：「他一直沒有父親，過得也不容易，生活費都是靠自己打工......」

「那天晚上我聽明玉說了，他來見你了，對不對？」江曼冷冷一笑，「星之家的酒吧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他是怎麼進去的，又是怎麼這麼巧被你看到的，你就沒想想？」

宋星之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倒吸一口氣，隨後她在盧戰海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那個名字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