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起，嘈雜的人群從教室走出來，遠遠地看好像漫水的螞蟻窩。

陸許伸了個懶腰，發覺坐在旁邊的盧戰海無精打采，不由問道：「怎麼了，舒雅還是不理你？」

盧戰海趴在桌上哼哼唧唧，欲哭無淚：「她說我欺負同學，不肯收我的早飯。」

「她怎麼知道？」

「你問我我問誰啊，」盧戰海越想越越生氣，「她好不容易才肯跟我多講兩句話的，都怪寧青岩，那個告狀精！」

陸許抬頭看了看前面幾排的寧青岩，後者正和身邊的同學講題。

開學至今已經兩個多星期了，兩次周考，寧青岩都是不可動搖的第一名。他看似高冷，卻很好說話，給同學講起題目來更是仔細認真，很快編織起廣泛的人際網。

班上大多是富家子弟，一眼就能看出誰身上穿的是高定，誰桌上放的是限量款，寧青岩是什麼家境顯而易見。然而寧青岩並不露怯，態度自然，給人講題目雖然是來者不拒，但也不顯得諂媚討好。

才十六歲，掌控情緒、拿捏分寸的能力堪稱驚人。

這人到底有幾幅面孔？

除陸許之外，似乎沒人察覺到他的虛偽，班裡的女生都被他收服了，宋星之更是當仁不讓，整天對著寧青岩犯花痴。

盧戰海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就那副小白臉的娘炮樣，有什麼帥的？真搞不懂。」

宋星之性格潑辣得很，立刻反擊道：「人家長得好看就娘啊？瞧把你嫉妒成這樣，喜歡誰就說去唄，說別人不好有什麼意思？」

「誰要嫉妒他？」盧戰海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臉紅得有點好笑，「我、我也沒喜歡誰！」

宋星之笑嘻嘻地湊過來：「呀，害羞啦？」

盧戰海被她噎得想罵人，但轉念一想她是舒雅的好朋友，又什麼都不敢說了，氣鼓鼓地捶了桌上的筆袋一記。

宋星之哈哈大笑，覺得他有點可愛，終於大發慈悲，招招手：「想知道舒雅的秘密行程嗎，我告訴你。」

盧戰海眼睛一亮，又怕宋星之在逗他玩，警惕起來。

宋星之神秘兮兮：「周末雨山路，愛來不來。」

*

澄江高中女生的秋季校服是黑色的百褶裙，大多數女生嫌棄這顏色刻板，都穿私服，然而舒雅不僅穿了，這麼熱的天里，就連配套的黑紅條紋的過膝襪也沒有落下。

一陣風吹動裙擺，舒雅隨手撩了一下長發，眼神顧盼流轉間，讓人不由驚嘆，青春美少女的魅力根本不是老套的校服阻擋得了的。

開學初，舒雅被選為班代，而寧青岩則是老師指定的副班代，兩人常常在一起商量一些班級事務，這一次也不例外。

兩人並肩走著，舒雅說：「今天宣布的事情有點多，第一，數學競賽今日就要截止報名了，還沒報名的人要加快速度，國慶期間學校會組織一次培訓。」

「嗯。」

「第二，十一之前，學校會組織一次秋遊，需要大家簽一下同意書，還有收費。」

「好。」

「最後一件事，這周周考在70名左右徘徊的同學太多，老師決定成立一個一對一幫扶小組。」

一班特殊淘汰制，70名開外的人必須離開一班，其他考進前70的人則可以頂進來享受頂尖的教育資源。這對學生而言是殘忍的生存遊戲，對老師來說也是教學能力的嚴苛考驗。前兩周他們班就走了五個人，如果繼續下去，班導臉上可不好看了。

寧青岩理解地點了點頭，接過舒雅手中的名單，登時僵住了。

他的名字後面，對應的是陸許。

寧青岩開口道：「幫扶小組什麼時候開始？」

「這周末吧，」舒雅不快地皺了皺眉，「這些應該是老師的工作，她倒好，把我們當免費勞動力了。」

何止是免費勞動力，這差事兩頭不討好。同學當你是老師的狗腿子，多管閑事；幹得好了老師未必念你的好，但幹得不好，卻多半會被數落。

舒雅才懶得幫莫錦拿獎金，只把名單遞給寧青岩，轉頭就走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從那天在酒吧見過一面後，舒雅對他的態度冷淡得多，以前還會多說兩句，現在除了公事，半句話也不會多說。

寧青岩既沒有應和也沒有反駁，只看著這張名單陷入沉默。

名單上一共有十六個名字，前八名和後八名一一對應，舒雅的態度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態度——沒有誰願意花精力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唯有寧青岩例外。

當天晚上，他列印了一沓卷子，發到幾位後進生手中，果不其然得到了嫌棄的回應。

寧青岩笑了笑說：「這份卷子我檢討了近期會考的一些重點和題型變化，要是有不懂的儘管來問我，做完包過。」

連蒙帶騙，總算髮出去七份，最後只剩陸許。

誰知陸許根本甩都不甩他，早早回了家，寧青岩也不慌，從老師那裡拿到他的家庭住址，周末一大早就等在了巴士站前。

當寧青岩站在陸許家門口的時候，陸許都震驚了：「你認真的？」

寧青岩回以微笑：「一點小小的幫助，希望對你有用。」

陸許眯著眼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上前一步，冷不丁撐住他身後的牆壁：「怎麼，不走高冷路線，開始倒貼了？上次打你不夠狠？」

男生極具侵略性的氣息驟然逼近，寧青岩微微一滯，但他並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退縮，依舊是笑：「我想你不是只會動手打人吧。」

陸許冷冷地審視著他。

寧青岩被這目光盯得頭皮發麻，額頭滲出冷汗。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趕走的時候，陸許忽然後退一步，側頭看他：「膽子夠大的話，就進來啊。」

寧青岩擦去手心的汗，鎮定地走進去，抬手將一份資料塞進他懷裡：「這是今天晚上要看的內容。」

陸許戲謔般翻了兩頁，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