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受了傷，陸許第二天就只能呆在帳篷里了，整個人閑得發霉，只能躺在床鋪上玩手機。

一張單詞表忽然佔據了視線，寧青岩說：「先把單詞背了吧，只需要一個小時。」

「.....」陸許無語道，「你他媽為什麼也在？」

寧青岩理所當然道：「照顧傷員。」

陸許：「......操，秋遊不好好玩，學你妹的習，有病？」

寧青岩平靜地看著他，陸許已經被這傢伙的堅持折騰崩潰了，自暴自棄地拿過單詞表——他到底知不知道放棄兩個字怎麼寫啊？

寧青岩也不多話，坐到角落裡捧出自己的書本，開始看書。

帳篷里太安靜了，兩人偶爾翻書的聲音清晰可聞，陸許看著看著眼皮就開始打架，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發現寧青岩已經不在了。

陸許有點尿急，揉揉眼睛爬起來，拉開帳子。

呼啦——

柔軟的清風、明亮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陸許精神一振，伸了個懶腰，空蕩盪的駐地讓他很是愜意。

在廁所解決完生理問題，陸許單腳跳著打算回去，忽然看見寧青岩在帳篷群的後面，低著頭，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抵住樹幹。

「媽，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出什麼事了嗎？」

哦，打電話呢，陸許瞥了一眼，心裡默默地吐槽這傢伙用的手機也太爛了，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雜牌子，漏音也漏得厲害，他清晰地聽見電話那頭傳出一個女聲：「媽能有什麼事，就是不知道你玩得好不好，問問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這個也要問哪？」

「？！」

剛剛那軟得嚇人的尾音是誰發出來的？寧青岩在陸許眼中的形象一直心機深沉，這麼一耳朵的撒嬌對陸許而言堪稱驚悚。

不光聲音嚇人，連表情都是帶著點嬌嗔的埋怨，寧青岩道：「我可是高中生了。」

「好好，我知道我兒子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一入學就拿了獎學金，生活費學費也都靠自己解決，媽媽為你感到驕傲，」林照微的聲音溫柔得如同春風拂面，「但媽媽也擔心你太好強，沒有時間跟同學交往，過得不開心啊。」

寧青岩小小地炫耀道：「切~你根本想不到你兒子有多受歡迎。」

「唉，那就好，到了新學校有沒有交到新朋友啊？有空也請同學到家裡坐坐，打個遊戲什麼的也好......」

「嗯，我知道了。」

「你們同學是不是個個都是高富帥？我昨天才在報紙上看見呢，什麼這個名牌那個名牌的，一個包，居然要三千！真嚇人。」

寧青岩笑了起來：「等我長大了，也給你買好不好？」

「可別，多浪費錢，」林照微嚇了一跳，隨即又嘆了口氣，「你爸以前也這麼說，說要出去打工，誰知道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媽，不跟你說了，同學在叫我呢，我先掛啦！」

「你這孩子......」林照微嘟噥著責備兩句，但還是依言切斷了通話。

下一秒，寧青岩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獃獃地看著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

陸許親眼目睹了他摘下面具的全過程，但不知怎麼的，這一次，他忽然覺得寧青岩有點可憐。

回到帳篷，寧青岩又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笑容平靜恬和，問陸許：「你要吃什麼，我幫你去拿。」

駐地請的廚師都是上星級的，食材也是每天新鮮空運來的，哪怕這群飲食精細的少爺小姐們也很少有挑嘴，寧青岩更不必說，每天吃飯都是充滿新鮮感的經歷。

陸許看著他笑容滿面的樣子，越想越不明白。

有什麼必要呢？每天戴著面具不累嗎？生氣的時候就發脾氣，難過的時候就掉眼淚，不能理解的時候就歇斯底里，這才是人之常情。

寧青岩才十六歲，就把真實的自己藏得那麼深，顯得脾氣好一點，聖母一點，又沒有人會承他的情，有什麼用？被認為好欺負只會被輕視，難道這次被孤立他還沒有明白嗎？

對此，寧青岩的回答是一個不以為意的笑容：「和大家的交往之中出現一點摩擦很正常，有誤會或者矛盾，想辦法解決就好，想把負情緒傳遞給別人不太好。」

陸許噎住了。

這個人到底是心機還是聖母？如果是前者，陸許實在猜不透他圖什麼，如果是後者......只能說寧青岩傻逼到一種境界了。

「你想吃什麼？」

沒有得到回應，寧青岩疑惑地歪了歪頭，瞳色稍淺的眼眸迎著陽光，如同兩顆水晶糖，看似清澈剔透，然而除非自己化開，沒人能看清是什麼夾心。

陸許泄了氣：「芝士肋排五分熟，再要一份沙拉。」

寧青岩欣然起身：「好。」

一直到秋遊結束，寧青岩始終是個透明人的存在，每個人都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也不乏一些早就看不慣他的人藉機宣洩嫉妒，刻意刁難他，可一旦對這些情況有了心理準備，寧青岩就不會再不知所措了。

別人忽略他，他也假裝沒有察覺氣氛的怪異，和從前一樣的態度跟人相處，不卑不亢，距離恰當，有力所能及的地方就幫，但也不會過分主動——親切與疏離的比例恰到好處。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笑得這麼好看的人。

寧青岩也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有人覺得不好意思，有人對他心生同情，由點及面，流言建立起的冰封鐵壁碎裂了。

這些變化陸許都看在眼裡，深深覺得不可思議。

寧青岩到底是怎麼忍下那麼多陰陽怪氣的？如果是他，別說是笑臉相迎了，一拳頭砸上去都可能，寧青岩難道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嗎？

這傢伙控制情緒的能力有點厲害，陸許心想，或許像他說的那樣，他想做的事，真的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然而他們誰都不會知道，一場更大的無妄之災正向著寧青岩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