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之下，蘇聽雨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無所適從，臉色慘白。

母親的瘋狂已經超出他的想像，蘇聽雨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竟然會獨自一人來找江曼，當他接到酒店的電話時，整個人都懵了。

「謝萍女士的登記信息里顯示，您是她唯一的聯繫人，希望您能在兩個小時內把她帶走，否則為了其他客人的居住安全，我們就要報警了。」酒店的工作人員聲音冰冷，透著一股機械的不通人情。

蘇聽雨飛快地趕了過來，一頭大汗地站在走廊處，那一剎那整個身體好像被冰水澆透，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不是去旅遊了嗎？怎麼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完蛋了，全完了。

「先生？」身後的工作人員警告般出了聲。

蘇聽雨驚醒，清晰地品嚐到絕望的滋味，他想逃跑，退路卻被阻斷，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向懸崖。

聽見屋裡傳出了謝萍的聲音，他幾乎哭了出來：「媽，你不要再鬧了。」

謝萍卻不理會他，依舊拔尖了嗓音高聲道：「為什麼不讓我說？當年我和舒培君恩恩愛愛，是她橫刀奪愛，搶走了我的培君，害得我們母子兩人相依為命......我們受了這麼多苦，我咽不下這口氣，這不公平！」

江曼終於睜開眼，冷聲道：「賤人，你不要搞錯了，我只不過懶得跟你多費口舌，不代表理虧，你不要得意忘形。」

「你說什麼？」

「舒培君嫌棄你的家世，把你當只寵物圈養，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鬧到現在，他理過你一回嗎？」

謝萍眼睛都紅了，嘶聲力竭起來：「你胡說！你叫他出來，你叫他過來啊！！！」

江曼疲憊地擺擺手，薛啟辰很是適時地出面，打電話給經理：「叫人過來處理一下。」

蘇聽雨滿臉慌張：「別！我來，讓我把我媽帶走，求你們了......」

他神色哀求，又長了一張純然無害的臉，極易激起旁人的保護欲。

然而屋裡的人沒有一個吃這套，首先開口的竟然是盧戰海，將近一米九的大塊頭臉色陰沉：「所以，原來是你？」

蘇聽雨身子一顫，小聲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好小子，居然把你爺爺給耍了？」盧戰海惱火極了，「我他媽還信了你的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蘇聽雨抱著謝萍，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求你了，放我和我媽走好不好？求求你們了，你們都是大小姐，大少爺，我得罪不起，我媽糊塗，不懂這些，她做錯了什麼我給你們道歉了好不好？」

眼睜睜看著蘇聽雨幾乎要跪下，舒雅儘管不願意承認他是舒培君的兒子，也覺得一陣丟臉，同時又生出無限憐憫。

她就這樣高高的看著蘇聽雨，兩人一站一跪，相距十米不到，卻遙遠得如同橫亘天地。

雲泥之別，莫過於此。

盧戰海真恨不得揍他，這小子現在哭得這麼可憐，散播謠言讓別人給他擋刀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自己有多缺德？玩兒這種噁心的心機，真不是個東西。

舒雅累了，跟江曼一同離開了酒店，這下盧戰海像被解開鐐銬的野獸，毫不顧忌地舒展爪牙。

讓人把瘋瘋癲癲的謝萍帶走，盧戰海走向蘇聽雨，指關節掰得咔噠直響。

「我問你，關於舒雅的謠言，是不是你傳的？」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哦，我想起來了，那次翻牆是不是也是你告的狀？原來如此，寧青岩無意中給你當了擋箭牌以後就啟發了你的靈感是吧？夠牛逼的啊。」

「嗚嗚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敢拿老子當槍使，不要點酬勞怎麼對得起你煞費苦心呢？」盧戰海剛剛笑完，瞬間臉色一變，抬手就是一拳頭下去。

蘇聽雨被揍得嗷嗷直叫，在一旁冷眼看著的陸許、宋星之和薛啟辰都是毫無波動，甚至無聊地打開了電視。

孤立無援中，蘇聽雨終於爆發了：「你又裝什麼好人？只是一句謠言，你們就能讓寧青岩失去考試資格，又打他又罵他，還讓他被孤立......話是我說的沒錯，但他這麼慘還不是你害的！」

陸許驟然抬起眼：「失去考試資格，怎麼回事？」

「是我，」盧戰海冷冷道，「誰敢讓舒雅不開心，我就讓他不好過，怎麼，不行？」

像是在回應他，電視機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屋裡的人轉過頭，握著遙控器的宋星之慢慢將聲音調小，隨口道：「按錯鍵了。」

蘇聽雨倔性起來了，仰著頭，痛恨地看著他們：「你們不過仗著沒人能拿你們怎麼樣，才整天耀武揚威，我的出生是我自己能決定的嗎？我什麼都沒做錯，就被你們定了罪，往死里整，我自保一下又怎麼樣？！」

他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你們是人，我他媽也是人，我也想活啊！！！」

這聲音把屋裡的人都鎮住了。

說到底，幾個人也不過是十六歲的高中生。這個年齡的孩子最大的特徵就是常常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當成整個世界，錦衣玉食瀟灑過活的幾個人從來沒有想過世上還有這麼強烈而扭曲的渴望。

陸許忽然想起那天在教室里，舒雅宣布拿到競賽第一名的人可以獲得獎金，當時的寧青岩臉上是執著、尖銳的野心。

寧青岩也像這樣深深渴望著什麼嗎？他也曾瘋狂地吼出這一句想活嗎？

*

「少爺他們在上面多久了，怎麼還不下來？」幾個服務員背著領班交頭接耳，「我看經理這次慘嘍，薛少居然會來，這不就是撞槍口嗎？」

「那邊的，幹什麼呢！」經理喝道，「像話嗎像話嗎？這就是我們錦江的風貌？知道薛少來了還這樣，扣你們工資啊！」

面上雖然威風，經理心裡其實也很惴惴不安，所以當看到薛啟辰從電梯里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薛少，那個......」

薛啟辰打斷了他的話頭：「下次不要再出這種事了。」

「是，是，本來江夫人過來，我們都囑咐好了，不讓別人打擾，誰知道有個臨時工......」話說到這裡，經理才覺失言。

要是待會兒薛啟辰問起來怎麼辦？他已經找不到那個臨時工了。名字是假的，電話也打不通，還被拿走了工資......豈不是完蛋了！

但薛啟辰像是沒聽到，一句都沒有再問。

經理鬆了口氣，在心裡暗暗地想，以後再也不找學生過來兼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