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當日一別之後，一整個冬天姚夭都沒有看到宋言的人影，就連那平日里都會響起的竹笛聲似乎都消失了。可姚夭卻沒有絲毫的擔心，而且就算是一個人靜坐時都忍不住會笑。因為她知道宋言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她。

那日之後沒過多久，隔壁宋言的家裡就上門來提了親，這種天大的喜事姚夭就算是不出院門也能過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們兩家人本來就是一牆之隔的近鄰，本來就是無比的熟悉，對方家孩子都是個什麼樣的品性自然也是十分的了解。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如今這近鄰要成了近親，又怎能不讓人高興呢？

婚事很快就被定了下來，聽說宋言還執意要將婚期定在三月之後。時間比較倉促，兩家人更是忙碌了起來，就連姚夭也要每天聽著母親囑咐的話，在自己的房中綉著嫁衣。

這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縱使她不綉技並不出眾，綉出的花樣更算不上出眾，可是這一針一線她都不敢放鬆。

原本寧靜的小院中似乎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媒人上門說著他們的親事，還有一些面生的或者面熟的客人親戚上門道賀的，一整個冬天都沒有真正冷下來。

姚夭在自家院中偶爾也能聽到宋言的消息，聽著他今日和父母來與自己家人議親，明日又拿來了幾扛箱的聘禮，之後又是張羅著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算是手中的繡花針再一次刺破了手指，她還是會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到她手中的絲線都用盡，手中的嫁衣也已經綉完了最後一針。當她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繡花針，抬頭看向窗外的時候，這才發現，積了一整個冬天的雪已經化了。

度過了臘月的風雪，三月里的風早已經柔和多了，經過了整個冬天的磨礪，一切似乎都煥發著生機又顯得極其柔和。雪融化後的水早已經幹涸，只留下和煦的陽光灑向院中。

今年的桃花開的有些早，似是在催促著什麼，二月的時候就已經都漲了花苞，光禿禿的枝椏也顯得有了些生機。等到三月，被這溫暖的春風一吹，便競相開放了起來。

那桃花就如同待嫁的姑娘，本染著胭脂般的顏色又似乎有些嬌羞，想要細看之時又被旁邊的綠葉遮住了，讓人忍不住想要摘下一朵放在掌心觀賞。

春風輕撫著這枝頭的桃花，嬌柔的花瓣顫抖了幾下，就這樣被帶離了樹枝。漫天粉紅的桃花，用它那張揚而艷麗的色彩將天空都塗抹得無比迷人。

花瓣隨著風兒打一個轉兒，只留下那萬種風情，微微的春風中，彌散著淡淡的花香，就連過路遊人也忍不住在這裡駐足觀望，留戀於這滿樹的殷紅。

桃花隨著風飄進了一扇半掩的小窗，一下子沒了風的憑藉也緩緩地飄落，可還未等飄落在那妝台上，就一下子被一隻手抓住握進了掌心。

姚夭小心翼翼地張開手看了看手中的花瓣，去年似乎還將花瓣和胭脂放在妝奩盒中，而這次她卻不想再這麼做了。姚夭合上了手，趁著周圍人都沒有注意才將這花瓣收進了袖中。

她低頭看著袖口上的繡花，想要安撫自己有些過快的心跳，不自覺的攥了攥拳頭，卻又害怕將手中的花瓣揉碎。

周圍的人似乎還都在忙碌著，喜娘還在一旁張羅著各種瑣事，自家母親也在和所有人叮囑著什麼。就只有姚夭靜靜地坐在妝台旁面對著鏡子有些發愣。

大紅色的嫁衣早已經被她穿在身上，繁複的不了層層疊疊卻沒有絲毫的累贅。如墨一般的頭髮也挽上了髮髻，無數璀璨奪目的髮飾插於發間，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也感覺不到沉重。

平時只是略施粉黛的小臉如今也描繪著精緻的妝容，黛眉輕染，朱唇微點，雙頰的胭脂淡淡掃開，留下一抹緋紅，平日額前點的那一點硃砂也被金色的花鈿所替代，竟是比窗外的桃花還要嬌艷幾分。

姚夭抬頭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她也曾想像過自己出嫁時候的樣子，而當她親眼看到的時候，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她悄悄撫上了胸口，可就在這時，她就只聽到門外的一陣鞭炮聲，緊接著就是有人喊了一句「花轎來了！」。

姚夭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可這下一秒，紅色的蓋頭就已經蓋到了頭上，眼前的視線也被完全遮住，一低頭也只能看到衣服上的繡花，還有她手中的那一瓣桃花。

姚夭幾乎是被攙扶著才走到了門口，平日里覺得並不是很大的院子今天走過來似乎走了很久，似是走過了要走過春冬，走過半生，才能停下。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似乎能夠感覺到迎親的隊伍近在眼前。姚夭不禁抬起了頭，她現在除了滿目的紅色，其他任何都看不到，可是她知道自己心中的那個人此時一定是騎著高頭大馬，正在注視著她。

宋言一身大紅色的直裾長袍，腰間束著金色綉著祥雲紋的寬腰帶。他一身婚服做在馬背之上，修長的身體挺得筆直，拽著韁繩，凝望著這院門口的人，唇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隔著紅色的蓋頭，他看不到姚夭的面容，可是他知道那蓋頭下面就是早已經被他刻在心裡的熟悉容貌。

紅色的八抬大轎已經停在門口，轎門朝外，姚夭被人扶著才上了花轎，耳邊依舊是喜娘的叮囑聲，手中也被人塞了一個蘋果。一聲「起轎」，耳邊頓時又傳來了鞭炮聲，喜樂也回蕩在耳畔。

那棵桃樹依舊屹立在院中，可是頂端的枝椏早已經越過了圍牆進到了旁邊的院落，也不知是不是迎親隊伍帶來了春風，桃花紛紛而下似是要融入天空。

宋言也不禁抬頭看了看這滿城落花，似是看到了他初見姚夭時候的情景。那時候也是滿院的桃花，他坐在圍牆之上，看著桃樹下的姑娘。

可誰知當初的那一眼，竟一看就是一輩子，再也不願移開了。

桃花還在紛紛落下，似是要在地上鋪上一層薄毯。宋言本想要拂去落在衣領上的花瓣，而最後還是撿起來藏到了手中。

這一路很長，但是他也知道這一路會有人陪她一起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