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號，張笙已經開始復讀，學習時間太緊，他確實抽不出空做飯。

所以，復讀第一天，還是張潛先做好飯，放在雪櫃里，再去醫院去看霍薇。

最近新一屆高一新生還在軍訓，張潛並不需要去講課。於是，雖然正寧一中已經開學，張潛依然是整天整天地陪著霍薇。

他還是期待著自己可以喚醒霍薇，即便霍薇有可能真的聽不到也感知不到他說的，他還是會每天堅持坐在霍薇的病床旁，對著霍薇輕輕訴說他們的曾經。

曾經的青年張潛和青年霍薇，他們的初遇美好得像童話。

不僅是最初的熱戀甜蜜，張潛與霍薇相守相伴二十餘年，便是有了孩子，他們之間的愛也從未減退。他們可謂是真正的靈魂伴侶。他們最重要的人永遠是彼此，已然不可分割。

是以，張潛雖痛苦頹唐，但他還是堅信，自己的愛、霍薇對自己的愛、這個家所有人之間相互的愛……這些愛都是最真摯最赤誠的。他每天都去對霍薇訴說，總有一天，他最愛的小薇會醒來。

他始終堅信。

……

且還是先說八月二十號這一天。

張笙中午回到家時，張思思正擺弄著自己的芭比娃娃，焦急不安地等待哥哥。

媽媽在醫院，爸爸去醫院了，哥哥去上學，家裡只有小姑娘一個人。

終於聽到有人開門，想必是哥哥，張思思登時放下了自己的芭比娃娃跑出去迎接哥哥。剛好，開門關門中間的一瞬，她看到了程絕的背影。

小姑娘總是很容易好奇，張笙一進家關上門，張思思立刻問了：「哥哥哥哥，我們有鄰居了嗎？」

張笙把那本《水孩子》放到了一旁的櫃子上，伸手揉揉張思思的腦袋，溫聲回答了：「嗯，不過他只在我們隔壁住一年。」

張思思抬頭看哥哥，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疑惑：「爸爸說過哥哥再過一年就要去別的地方讀書，就不和我們一起住了。嗯……那個鄰居哥哥也是這樣嗎？」

張笙想了想，這樣說沒有什麼毛病，一年後他們都是要去別的城市讀大學的，確實如此。於是他當即回答了思思：「嗯，是這樣的，我們都要去讀大學，離開這裡。」

張思思瞬間緊張了，聲音又帶了哭腔：「所以哥哥一年後就要和鄰居哥哥一起走了嗎？你要和鄰居哥哥一起離開……媽媽還沒回來，哥哥也要走了嗎？！」

張笙詫異：「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思思怎麼會這樣想？

張笙只好再耐心解釋：「不會的，我們才是一家人。我只是……只是得去別的地方繼續上學，但不是和他一起。我去我的大學，他去他的大學，你理解錯啦。」

張思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終於暫時消了誤會。

開解了妹妹，張笙正準備去廚房熱一下雪櫃里的飯，卻突然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

是張潛。

張潛聲音中的喜悅能感染得陌生人都熱淚盈眶了。

「笙兒，你媽媽醒了！醒了！」

張笙亦是，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手抖流淚。

喜到極致，他一時間竟不知該怎樣表達。

張潛的聲音彷彿都不真切，一切都彷彿不真切了。

媽媽醒了！那，這兩個月來接連的災禍，是否可以結束？！

張笙正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浸著，不料猛地有玻璃杯落地破碎的聲音，那聲音極響，他霎時被驚醒。

張笙急忙在電話中回答了：「爸，我要去醫院看我媽，還有思思。我下午不上課了。那些知識點我都會，只缺一下午的課，沒什麼的。」

張潛同意了，並表示他會去幫張笙請假。

掛掉電話，張笙內心依然是狂喜得不行，他急忙走到客廳，果不其然，白色瓷磚地板上有許多玻璃碎片——霍薇最喜歡的那個杯子成了屍體。

張思思坐在沙發上，眼淚汪汪地認錯：「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張笙卻沒有心思去管什麼碎杯子，只是急急向妹妹分享心中的喜悅：「思思，媽媽醒了！媽媽回來了！」

張思思猛地站起，卻是從眼淚汪汪變成了嚎啕大哭：「真的嗎？我要去看媽媽！我現在就要去看媽媽！」

張笙走上前抱住自家妹妹，溫聲安慰：「思思乖，我先去熱飯，等我們吃了飯，我們一起去看媽媽。」

張思思終於穩定了情緒，眼睛還是紅紅的。

張笙則是去廚房準備，只因為剛剛的好消息，他突然覺得他的人生充滿了希望，他自己都充滿了力氣。

他終於又有勇氣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

張笙和張思思都是欣喜若狂，張家門外，程絕也大致聽懂了一些。

「媽媽醒了……」

是張笙的媽媽以前生病了？出車禍了？植物人？

程絕稍稍放了心，既然無事，他便又回到他自己的房間，繼續吃他的可樂雞翅。

不能急，不能急。

不過，他真的是對張笙更加感興趣了。

張笙身上都是謎團啊，長得還那麼好看。

—

下午是兩點三十上課，兩點的時候，程絕換上了校服，出了自家的門，試著敲了敲張笙家的門。

沒人回應。

張笙已經帶著張思思去醫院了。

程絕也已猜到。沒有張笙，他是帶著莫名的抵觸感去了學校。

1403班裡，程絕依然坐在上午的地方，他的身邊卻是空空蕩盪。

不過，雖然張笙人不在，張笙的書卻還是在的。

程絕完全沒心思聽課，於是他十分不道德地直接坐到張笙的座位上，肆無忌憚地翻張笙的東西。

可惜，除了上午那一本《水孩子》，程絕再沒有在張笙那裡發現任何與學習無關的書。且那唯一的《水孩子》張笙都帶回家了。

果然，學霸的課桌上除了課本就只有習題。啊，對了，還有筆記。

程絕發現了張笙的筆記，當即翻開看了。

筆記本的第一頁，張笙只寫了自己的名字。

張笙的字極秀氣端正，程絕看著張笙的字，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張笙的人。

白白凈凈的，秀氣卻不柔弱。穿校服都好看得要命。

就一上午，張笙的臉好像就印在他心裡了。

下課了，程絕還在翻看張笙的筆記，上午那個扎馬尾辮的女孩竟然走來後排找程絕：「程絕同學，你好。那個，我叫李穗，我……我想問一下你，你和張笙學長是朋友嗎？」

程絕抬頭，笑得燦爛：「是的，我和阿笙是鄰居，關係很親密的。」

李穗登時有些臉紅，卻還是關心地問了：「那為什麼張笙學長下午沒來上課呀？你知道嗎？」

程絕合上了張笙的筆記本，「阿笙家裡有私事，不便外說。」

李穗點點頭，似是有一些遺憾。

程絕主動問了，「你想了解阿笙嗎？」

李穗又紅了臉，還低下了頭，小小聲辯解：「我……我沒有想別的，張笙學長真的很優秀，我只是一直很崇拜張笙學長。」

「哦……」程絕點點頭，心裡卻明白了幾分。

這小姑娘八成對張笙有意思啊。

程絕心裡突然就有一些不爽。

本著不爽的心理，程絕笑著說了，「沒想別的就好啦，阿笙有一個很優秀的戀人。他們很甜蜜的。」

李穗的臉霎時間由紅轉白。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本就容易害羞，能主動來問已是鼓足了勇氣，鼓足勇氣卻猛地得知自己有好感的人已經有戀人了，難免傷心。

女孩子臉皮薄，心裡都百轉千回了，面上，李穗只是喏喏地說了一句——「這樣的啊，謝謝程絕同學……」，就又滿臉悲傷地回自己座位了。

成功欺騙打擊了懷著春心的單純小姑娘，程絕又繼續毫無廉恥心地翻看張笙的筆記，他一邊看，一邊還期盼著今天還能再在班裡見著張笙。

不知道張笙今天還來不來？

沒有張笙的下午可真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