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見狀，顧延尷尬的搓了搓手，把人從地上小心扶起來。啞巴抹了兩下臟臉，可憐兮兮地抬頭望著他的下頷，眨了眨被血貼住的羽睫，顯得有些自慚形穢。

啞巴的衣服又臟又破，上面打滿了補丁，被各種污跡染的半灰不白，又因為是撿別人穿剩下的，本就不合體，所以套在身上就更是說不出的難看彆扭。

他的身份低微，日子過的連個抬轎的下人都不如，終日飽受欺辱，身體上全是被人虐打留下的痕跡。況且，他又啞……

啞巴低下了頭，眼睛眨巴了兩下，心裡沒來由的感覺到委屈與自卑。而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這麼矯情過。

「你疼嗎？要不要上點藥？」顧延見對方神情沮喪，以為是頭疼，於是便順著問道。

本是正常的關切，而啞巴聞言卻是一怔，似乎是有些耳生於這個從未聞聽過的新名詞。

上藥？恩人說要給他上藥？

他反應過來無比激動的握緊了顧延胸前的衣襟，僵持了一會兒後卻又果斷拒絕了。

顧延這就不太懂了，他本以為對方會同意的，卻不想這人竟是有傷不去治，有病不讓醫，天天死拖著，平白讓自己難受的彆扭人。

但這傷很大一部分責任都在自己，如果放著不管的話，讓他良心何安？

思及此處，顧延毅然決然的把他按坐在凳子上，轉過身去打算到櫃子里給人翻藥。結果他剛一回頭，身邊就突然掠過了一道灰影，啞巴飛奔而出，奪門逃走。顧延見狀瞪大了眼睛，驚覺於歷史怎麼總是驚人的相似。

但不同於之前的是，這一次他選擇了追出去。

就在兩人前後腿離去後，桌上的小兔子隨之立起後足，向門口的方向肅然望去。

樹上的蟬吵得厲害，其聲之浩足以傳到這城中的每一分角落，灼烈的陽光彷彿要將這世間的一切燒化，只留下咶噪的蟬鳴與在空中無聲流淌的熱風灼浪。

空氣悶熱，人心也燥，顧延在無數相似的院落里兜兜轉轉了半天，整個人都已經快要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然而那隻大尾巴兔也早就不知躲到哪兒去了，只留得他一個人在這千篇一律宛如迷宮般煩人的宅子里像只無頭蒼蠅樣的四處亂撞。

這種完全找不到目標的跑法，能令耐性最好的人也忍不住煩躁，而且還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里。顧延拿袖子抹了一把汗水沁流的額角，又伸手繞到背後揪起衣衫來回乎扇了幾下，好讓風能灌進來，把汗濕的衣裳與粘糊的肌背吹幹一點，不讓他再膩的那麼難受。

再次踏進一個院落的圓拱門，彷彿複製一般的場景終於出現了些許變化。

這大概是最臨近街巷的一處院子，只要翻過牆去就是官道，以至於外面熙熙攘攘的熱鬧聲響能很好的傳透進來。與其他院落不同的是這裡種了許多的花草樹木，而動物們不知為何大多都不會在這裡活動，只是偶爾有幾隻白兔會來院子里的草坪上打兩個滾，吃幾口草，也算是動中有靜，挺漂亮的一處小園子了。

顧延望見裡面一片勃勃綠意，鳥語花香，恍然間浮動的心緒也漸漸平復下來。他忍不住又往裡走了幾步，發現在一棵古素的梔子樹下有一方石桌，而桌旁則坐了一名著白衣的少年。只見他兩手濕漉漉的伸進一隻四四方方的瓷缸里用力攪動著，似乎是在逼迫著什麼東西。

見狀，顧延不經走近了些，而這時從缸中突然躍出了一條灰綠色的小金魚，那少年毫不猶豫將其又撿回了缸里，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後便又將手伸進了水裡，像剛才一樣殘忍的攪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