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篇（一）

如果清明知道這個地方不僅有這麼兇殘的野獸，還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純陽弟子和一個渾身上下都冒著殺意的丐幫的話，那她死都不會經過這個小村莊，以至於給自己惹上這麼大的麻煩。

她是要去接慕空翎的——那個以拯救大唐百姓性命為己任的萬花弟子。上次飛鴿傳信來說要與她在長安見面後，清明就動身了。序南風曾經擔心過她一個女子獨身上路是否會不安全，也想過找人與她為伴，可看了看幫會裡的人，汀之還小而且武功也不高，讓她陪著清明可以說是給清明添麻煩；李一彥撿回來一個唐門弟子，要悉心照顧，也脫不開身。況且，序南風他尚不知這唐門弟子是否會對他們有什麼不利，若真的是有仇家尋來，他陪著清明去了，汀之和李一彥怎麼辦？

這麼一考慮，最後他只得同意清明一人出發。

當然，這本來也是清明的想法，她收拾了一下，拿上她珍愛的蟲笛便上路了。

就算之前發生的事情是這樣，自己為什麼要腦袋一熱繞近路走這個村子啊！！！清明有點抓狂，她本來是想早早到長安，畢竟是她邀請慕空翎去幫會的，比人家晚到還是不太好，所以她便選擇繞近路走了這個小村子。只是沒想到剛一進去她就發現了異樣，家家大門緊閉，彷彿在拒絕著什麼一樣。清明隨便找了一間屋子敲了敲門，敲了許久，門內終於有了點聲音。清明大喜，看著木門拉開一條縫，剛想說點什麼時，門砰地一聲在她面前關上了。

清明氣得鼻子都快歪了，她這是做什麼了？幹嘛這麼對待她？

「喂。」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嚇得清明一個哆嗦。她猛地轉身，剛從懷中引出白蛇，就看見一個穿著棕色麻布衣服、手裡拿著一根翠綠色打狗棒的女孩兒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看她的模樣……這個女孩是個丐幫？

雖然都是丐幫，但是這個丫頭和序南風還有汀之的感覺都很不一樣——幫會裡的那兩個都是不正經，但這個孩子，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種殺伐之氣，光是眼神，都凌厲得如同冒著寒光的矛尖。

她來找自己有什麼事？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清明只覺得心臟緊張的都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一旦動了手，她必死無疑，因為她在教內習的心法是補天訣！

看著她緊張的樣子，女孩兒從鼻腔中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她把手中的打狗棒撐在地上：「這個地方不安全，勸你早早走。」

「……？」

看著清明警惕而不信任的眼神，小姑娘有點不耐煩：「好自為之。」說罷，便轉身想走。「哎。」清明出聲叫住她，「不安全……怎麼說？」

「月前，這裡來了一隻猛獸，具體長什麼樣子沒人知道。」丐幫看了她一眼，清明本以為她會不耐煩，可姑娘還是耐著性子出聲解釋了，「村子裡會這樣，是因為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你修的是補天訣，還是早走為妙。」

……。

她是怎麼知道自己修的是補天訣？！

清明的心在流淚，難道她長得太溫柔可愛了嗎？為什麼一下子就能判斷出來自己修的是補天啊？

「那你……」

「我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女孩兒撓了撓腦袋，一臉不屑，「快走，別在這兒拖我後腿。」

女孩兒的話一下子戳到了清明的痛處。

「我不要報酬，我和你一起殺。」清明氣鼓鼓的，「我不是拖後腿的！」

丐幫冷笑一聲。

「這可是你說的。」不要白不要，正好萬一自己受傷了還有人替自己處理傷口。笑語在心裡想著。她後退了幾步，猛地沖向清明，一把摟住清明的腰飛了起來。「喂！！」清明的尖叫幾乎要穿透笑語的耳膜。笑語惡狠狠瞪她一眼：「閉嘴，再鬼叫我就把你丟下去！」

或許是恐嚇起了作用，清明閉上眼睛緊緊抱住笑語的脖子，生怕她一時不爽真把自己給扔下去。耳畔都是呼呼的風聲，清明嚇得根本不敢睜開眼。說來也怪，她明明會輕功，在自己飛的時候也不怕，可偏偏就是在被別人抱著飛的時候就緊張得不行。幫會裡，序南風以前經常這麼嚇唬她，直到有一次清明真生氣了好幾天沒理他，他才再也沒敢這麼逗她。

直到到了目的地，笑語把她慢慢放下，清明還是抱著她不放。笑語哭笑不得：「到了，放開。」

「到了嗎？」清明閉著眼睛問。

「嗯。」

清明緩緩睜開眼睛，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廟，正對著大門的佛像已經殘損，不知道究竟是供得哪尊佛。笑語沒管她，自顧自地走了進去，清明剛打算跟著她一起進去的時候，就聽見裡面轟隆起來了一陣打鬥的聲音。

怎麼回事？！

清明連忙跟了進去，破廟內掀起了一片塵土，她揮了揮袖子把那些骯髒的細小顆粒趕走，待到塵埃落定之時，就看見一個年紀與小丐幫差不多大的純陽少女持劍立於距離丐幫約三十尺的地方。

「這是……」清明剛剛出聲，想詢問這是什麼情況時，便聽見對面少女諷刺的聲音：「哦？還有一個？」

笑語沒有說話，只是提起打狗棒狠狠地往地上一插。純陽少女嫣然一笑，提起劍指向兩人：「就算今天你們是兩個人我也不會退讓，勸你們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否則別怪貧道不客氣。」

咦？這個小姑娘好厲害哦？

你讓我走我就走哦？你以為你是誰呀？

清明心裡已經炸開了鍋，表面上還維持著一貫的風平浪靜：「我們是來驅逐野獸的，倒是你，不要在這裡添麻煩。」

咩蘿冷笑一聲，身周的氣場突然爆炸一般翻湧了起來！清明被這猝不及防的氣場向後推了一個趔趄，慌亂間就看見側身前的笑語提著打狗棒就沖了上去！

這場勢均力敵的較量她就算想插手也根本沒有機會，兩個人迅速交戰了幾個回合，鋒利的氣場在笑語的皮膚上割出了幾個很深的口子，血花綻開，可是笑語渾然不覺。她冒著純陽少女氣場的傷害硬生生地逼近了她，找準時機一棍子呼到女孩臉上！

誰也占不到更多的便宜，兩個人似乎就成了單純的傷害交換，看誰最後能撐的時間久一些。笑語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看起來好像撐不了太久了，清明一咬牙，掏出蟲笛吹了一段旋律，眨眼間，一群紫色的蝴蝶飛進了屋子，縈繞在笑語身邊。

「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

這麼僵持下去真的不是辦法，清明急了：「都給我住手！」

可惜兩個女孩兒都拿她的話當做耳旁風，沒有一個往腦子裡進的，正當清明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忽然，她聽到了一聲震天的怒吼！

是猛獸出現了嗎？！！！

笑語與純陽少女同時住了手，劍與棒相接觸後又飛快地彈開。笑語一個後跳卸去了推力，清明趕緊跑到她的身邊拉住少女的袖子：「不許動！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不用看，不礙事。」笑語極為冷漠地推開了她，可是現在她的模樣顯然不是什麼沒有事的樣子——麻布衣衫破了，身上被割出了好幾個口子，正在噗噗地冒著血，手上的傷口最為可怖，隱約能看見裡面的骨頭。笑語冷冷瞥了傷口一眼，轉頭對清明說：「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麼？走吧。」

「不行！你傷的太重了，需要治療！」身為醫者的自覺讓清明拉住了笑語的手腕，不由分說從懷中抽出一隻金絲冰蠶放進了笑語的傷口處，「別動，一會兒就好。」

「啰嗦！」笑語咬牙，但卻沒有阻止清明的動作，「女人，你最好讓你的破蟲子動作快點，待會兒若是出了人命我不會對你再客氣！」

是的，猛獸已經在村子裡出現了，如果她不快點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對面的那個純陽少女見笑語沒有繼續打鬥的心思，便席地而坐調整氣息，剛剛與笑語的交手雖說沒有性命之虞，但讓她傷得不輕，身邊沒有醫者，她只能靠打坐來恢復傷勢。

猛獸已經出現了……

血一止，笑語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一手撈起清明，向著剛剛巨響的地方飛去。純陽少女也不甘示弱，緊隨笑語身後施展出了輕功。清明死死摟著笑語的脖子，這次她沒有心思再去害怕什麼，巨響傳來的這個方向……是她們剛剛來的那個村子？！

不，一定會沒事的……

清明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她拚命在心裡祈禱村子裡一方百姓的安全，可現實的殘酷卻屢屢擊潰她的幻想，還未落地，就看見被大火燒灼的大地，四散奔逃的村民，撕心裂肺的哭聲與尖叫，以及，在村子中央的……

那是塔納豢養的…屍獸？！！

清明的眼睛瞪得很大，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笑語後背的衣衫，心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一點一點崩潰……

幼時被屍人圍攻的景象又出現在腦海里，九死一生，終於逃了出來，可卻永遠地失去了師姐。從此，她對塔納便是恨之入骨，痛不欲生。如今，這群人居然用屍毒豢養了野獸，還放它出來害人！

這本就是天理難容之事！

「喂，你老實點！別亂動！喂…你要上哪兒？！」懷中的清明不安地扭動起來，笑語出聲吼她，可是清明就像失了聰，動作幅度之大幾近掙扎。笑語一個沒抓穩，就看見清明直直掉了下去！

「喂！！！！」

笑語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她飛身俯衝下去：「抓住我！！」

就在這時，她看見清明腳下升起了一抹紫色的光芒，清明在空中踏了一步，就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身體猛地向前衝去！

這女人是瘋了嗎！

笑語咬牙，啐了一口，原本只要收拾這個屍獸就好了，沒想到這個女人還給自己惹這麼多麻煩！煩躁感從內心升起，想撂下她不管，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笑語噴了口氣，抽出腰中的打狗棒向清明飛去。

算她倒霉，遇見這麼個麻煩！

清明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她的眼中只有張牙舞爪的屍獸，她得把它攔下，不能讓它再傷害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