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梵篇（二）

已經是第三壇酒了。

一層薄薄的紅暈蒙上了唐御御的臉，女孩兒拿著酒罈子，歪著頭靠在殘破的土牆上。她伸手向去夠另外一壇新酒，沒想到懷中這壇還沒有喝完，唐御御一用力，酒罈子就從她懷裡滾了出來，裡面的酒液灑了一地。塔梵雙手抱臂，在一旁隱著身冷冷看著唐御御。

說實在的，就算她此時不隱身，塔梵也敢打賭，唐御御根本就發現不了她。

塔梵是明教這一輩中最有天資的弟子之一，論殺人數，論功勛，在本輩中很少能有人與她相比的，如若真要算的話，也就只有比她年長一些的凌山才有力壓她的資格。大概是經歷過這樣少年時期就鋒芒畢露的人性子里難免都會有些驕傲，塔梵也不例外，因為她有這個資本。

因此，她也格外地看不上唐御御。

「幾近為負」的武學天資，只知道天天跟在師兄師姐的身後接受庇護，就連殺個人都殺不幹凈最後還被錦虎堂的營衛掐住脖子差點死在那裡，若不是塔梵悄悄伸手相助，恐怕唐御御早就已經去見閻王了。就這麼護了她一路，塔梵覺得自己簡直都快瘋了——為什麼這樣的一個蠢貨，居然是長老的私生女？！為什麼放著好好的任務不去做，非得要她來保護這個白痴？！

如果不是塔梵礙於唐御御的真實身份，她早就一刀把唐御御砍死在這裡了。

大抵是唐御御也覺出來自己是個廢物，此時有些自暴自棄，女孩兒買了好幾罈子酒，一個人坐在城牆角一罈子一罈子地往下灌，簡直就是當水喝了。塔梵咧了咧嘴角，綻開了一抹嘲諷的笑容，喝吧，使勁喝，喝死在這裡那她就輕鬆一些可以出去殺人了。

唐御御應該是喝醉了，不過她不哭也不鬧，只是安安靜靜地靠牆坐著，雙腿蜷起來，額頭靠上去，讓塔梵看不清她的表情。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女孩兒有些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大概是哭了吧。塔梵在一旁看著，心中愈發有些煩躁。這麼寶貴的時間，她居然要在這裡看一個廢物嚶嚶嚶地哭，真的是太令人厭煩了。

說她沒同情心也好，說她太為急功近利也好，塔梵從來不把這種評價放在心上。她只管怎樣更好地完成任務，任何不以人頭為單位的計算都是無效的，只有遊走於性命和鮮血之間，塔梵才能夠真正地獲得新生。

「趕緊哭，哭完了睡覺，別給我耍酒瘋。」塔梵在心裡想著，盯著唐御御的目光也越發狠毒了起來。她不是個合格的任務者，她知道，但一想到長老對她的期望，一想到這個任務的重要性，塔梵整個人都焦躁起來了。一邊是長老的期許，另一邊是自己性格里真正渴望的東西，塔梵覺得兩邊都在撕扯著自己，快要把自己撕裂了。

塔梵悄聲走到唐御御的身前，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於陰毒，唐御御有些茫然地抬起了臉，但女孩兒視線所到之處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她抬起臉來，臉上布滿淚痕。塔梵的臉抽了抽，這種弱者的姿態她自從五歲之後就沒有再露出過了，這位唐御御小姐不管怎麼看都已經成年了吧？？居然還哭成這種德行？

「我知道你在。」

塔梵正心煩著，想離唐御御遠點，忽然聽到唐御御這麼一說，邁出去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頓。她是看見自己了嗎？不可能……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就被塔梵推翻了，就憑唐御御的能力，聽聲辨位她都不一定能做得到，更何況看穿她的暗沉彌散？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我知道你在……唔……別走……」唐御御這一句更倒像是醉話，不過塔梵此時的興緻倒是被她給挑起來了，這個「你」究竟指的是誰？難不成……長老還和她隱瞞了什麼秘密不成？

塔梵打定了主意，盤腿在唐御御面前坐下。反正女孩兒也看不見她，此時醉了酒更是一塌糊塗，塔梵不敢說話，只安靜地聽著唐御御說，她撐起下巴，饒有興趣地聽。

唐御御好像真的能感應到她的存在。塔梵甫一坐下，她立刻就變得安靜了好多，抱著酒罈子把臉靠在上面，好像在用酒罈子給已經燒紅的臉頰降溫。時間不早了，龍門荒漠的晝夜溫差十分之大，擔心待會兒唐御御凍死在這裡，塔梵還得找個能避風的地方把她扔進去。不過這件事可以待會兒再考慮，塔梵側著頭瞅著唐御御，只等她把話說下去。

「……唔……」唐御御的頭像啄米的小雞一樣，一下一下地點著，嘴角還有一絲不明液體流下來。

等等，什麼情況？？我都已經坐下來打算聽你說話了，結果你要睡覺？？

「喂。」

聰明如塔梵，這時候終於趁著唐御御喝醉酒的時機大起膽子，出聲跟她說話了：「喂，醒醒。」

她的語氣並不是那麼客氣，唐御御打了個激靈猛地抬頭：「啊？」

萬分確定唐御御是醉著的，塔梵將另外一罈子酒打開，自己喝了一口。不知是當地民風頗為剽悍還是怎樣，這酒倒是烈得很，這讓塔梵沒有想到。只是小小的一口下去，五臟六腑就如同被燒開了一樣，身體立刻就暖和過來了。所以說，酒啊，真是個好東西。塔梵感慨了一下，按照這個量下去，唐御御不喝醉了才怪呢。

那剩下的，就她來喝掉好了。

一陣不知名的風捲起黃沙在塔梵身後揚起，塔梵絲毫不懼，又是一大口酒液吞咽下去。唐御御像是愣了一會兒，隨後笑了開來：「……謝謝你。」

「你謝我什麼？」塔梵伶牙俐齒，唐御御醉醺醺的，平時清醒的時候估計連塔梵一半戰力都不及，更別說醉酒時候的了，唐御御看向塔梵，獃獃地想了一會兒，道：「唔，謝謝你……一直都守在我身邊。」

一直都守在唐御御的身邊？？

……難不成自己的隱身早就已經被唐御御識破了？

塔梵感覺自己後背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心臟跳動得比平時稍稍快了些，不過她好歹是平時就出生入死的，在這種情況下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只是腦袋裡轉的飛快——

唐御御所說的是「一直」，那麼這個「一直」究竟是有多久？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塔梵下意識地捏了捏衣角，長老一直叮囑她不要讓唐御御發現自己的身影，若是唐御御看出來了，那必定是自己的任務失敗了——

「從我小時候哦，我就注意到你的存在了。」

塔梵有點詫異地發現，少女的臉上，居然顯現出了一個天真的笑容。兩顆小虎牙有些俏皮地露出來，肉嘟嘟的臉頰有點想讓人一口咬上去。塔梵此時保持著微微向前傾的姿勢僵硬住了，她感覺到荒漠之中一股風刮過，吹開了聚在她背後上的冷汗，幾秒鐘過後，塔梵的身體終於舒緩下來了。

「從我很小的時候哦，我就注意到你的存在了。」

塔梵接到這個任務才不久的時間，這麼說的話，在塔梵之前，還有人在擔任這個工作？

那他為什麼不繼續做這個任務了呢？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可是，」女孩兒說到這兒，突然嘟起了嘴，「可是你最近給我的感覺為什麼不一樣了呢？以前明明都是那麼溫暖的，叫我好想抱你……可是我總覺得你最近好像有些不開心，變得冷漠了好多……」

正在塔梵愣神間，她看見唐御御已經咬的紅腫了的嘴唇，和因為過於用力，變得發白了的指節。

「都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不肯現身呢？」

唐御御的聲音裡帶了一絲哭腔，她看向塔梵所在的那個方向，讓女人身體一震。

塔梵微微垂下睫毛，在心裡對唐御御說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之前做這個任務的人是誰，沒有辦法幫你打聽他的消息，我已經不是那個人了，對不起。」

可是……這分明不是自己的錯，自己為什麼還要道歉？

「你喝醉了，我背你回去。」溫度已經開始降下來了，若是再不走，塔梵實在是怕唐御御會凍死在這裡，她站起來俯身要去把唐御御拉起，卻沒成想到那姑娘手上一用力，塔梵就被她狠狠地拉了下來，壓在唐御御身上。

塔梵睜大了雙眼。

她剛要站起，下一秒，眼前一黑，就看見唐御御就小心翼翼地湊上來，用手捧住她的臉，吻住了她的嘴唇。

唐御御的嘴唇是顫抖著的，帶著一點冰涼和絕望的味道。

「我喜歡你……」

耳邊只剩下唐御御帶著哭腔的聲音。

塔梵心中，五雷轟頂。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御御才和她分開，女孩子的嘴唇已經腫的不像話。她戀戀不捨地看向塔梵的嘴唇，又伸出舌頭來，很明顯帶著討好意味地，乖乖地舔了一下。

在那個溫熱濕軟的物事碰到她嘴唇的一剎那，塔梵的整個頭皮都麻了。

接下來的事情塔梵基本上是魂不守舍，她背起唐御御找到了一個破舊的房子，殺掉了在裡面駐紮著的錦虎營叛軍，把唐御御放倒在床上讓她睡覺，而塔梵自己，則在門外守著，站了一夜的崗。

自己是有多大的福氣，把上一任這個任務的執行者的成功果實給弄到手，那哥們兒估計在唐御御身邊呆了不短的時間吧，原本要是那個人在的話，很自然地或許就能湊成一對美好姻緣，可為什麼就非得是她塔梵受了這個吻？？

塔梵的手撫上自己的嘴唇，從唇角一直摩挲過來，最後悻悻然放下了手。

那一夜，塔梵守在外面，吹了一晚上冷風。

PS,同學在u17上開始連載漫畫了，看著她把我畫成了漫畫角色，心中有點莫名的小高興嘿嘿嘿，當然，我們倆都開連載的後果就是，一起爆肝【md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