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回來以後姜杭整個人都鬧騰起來，在屋子裡上躥下跳的哪個房間里呆著都能聽見他撒歡的聲音。秦淑靜罵他一點兒也不懂事，他就躥進秦徵懷裡窩著不說話。

小舅舅在家我！高！興！

除夕那天貼春聯，秦老爺子的書法小有名氣，每到年末總是有人上門求字。大過年的也不好拒絕，就這麼積壓起來倒是到了最後才寫了自家的楹聯。

晾著待墨跡幹了秦徵才拿出去貼，姜糰子在地下仰著頭費力地替他糾正位置:「往左一點……誒，過了，再往右一點……不對不對，往左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總算貼正了上下聯，姜杭捧著手裡的橫批疑惑著:「照高星……？」

「是吉星高照。」秦徵從他手裡取過來蘸了漿糊貼上，打斷他，語意帶笑七分寵溺，「楹聯橫批要從右往左讀的，傻。」

這樣啊……？姜糰子站在青石板上眼珠子打字上滑過這才讀順當了，那個傻字聽得他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辯:「我還小麼。」

倒是會找借口了。秦徵笑著伸了方才沾了些許漿糊的手指去戳他的臉:「都上國小了，哪裡還小？」

黏糊糊的東西看著確實有些難受何況還穿著新衣服來著，姜杭伸手去擋他，實在是擋不住了一轉身就往院子里跑，還一邊咯咯笑著罵他:「壞舅舅！欺負小孩子！」

秦徵在門口收著扶梯，聽了這話就笑了。啊呦，怎麼這麼戳人心窩？

晚飯吃得很是豐盛，連姜糰子自己都親自在廚房裡頭動手把糯米蝦仁團成丸子的形狀。吃飯的時候外婆特意把他自己團那個磕磕巴巴還能瞧見指印兒的夾給他:「不嘗嘗自己做的？」

姜杭見了瓷碗裡頭那丑得有些過分的糯米蝦仁使壞地夾到自家小舅舅碗里，脆生生地說:「小舅舅嘗嘗唄，我做的。」

逗得家長們直樂說他鬼機靈，秦徵無奈，夾起來咬一口，味道倒是和別的無二，就是品相差了些，說:「還能吃。」

姜杭抿嘴笑，能吃就你吃吧，看著怪難看的呦……

吃過飯，秦徵和秦淑靜在廚房裡洗碗收拾灶台，姜糰子在大堂里陪著秦老爺子秦老太太看春節聯歡晚會。

馮鞏穿著一身兒正裝出來，一句「觀眾朋友們，我可想死你們了」祖孫三人就已經笑開了來。

秦徵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手裡還沾著泡沫，只看見姜杭的一直在晃著的腦袋以及發心的那個發漩。秦老爺子握著秦老太太的手放在膝上，一枚銀戒在歲月侵襲下早都有了刮痕，掩不住的卻是在那段年歲里積攢下來的情深情長。

屋子外邊已經響起鞭炮聲，遠遠近近聽得耳朵疼，第二天早晨起來似乎都能聽見那畢畢剝剝的聲音。只是因為過年，圖個喜慶吉利，大家都寬容著。

姜杭看了一會兒節目坐不住了，拿了買好的鞭炮就往院子外跑，這是要找其他孩子玩兒去了。

秦淑靜在後頭叮囑他:「注意安全啊！」結果人早都跑得沒了影兒哪裡還聽得見應答。

玩兒得興起姜杭連時間都懶得去記了，到了十點鐘也不見回來，秦徵去尋人。

結果在巷子一戶人家裡頭找到他，好些個孩子聚在一起玩兒遊戲來著。見自家小舅舅來了姜杭也不多話牽了他的手就走，倒是屋子裡的女主人抓了一大把糖來塞到姜杭手裡。姜杭雙手捧著乖巧地說新年好，然後盡數放進自家小舅舅口袋裡，自己嘴裡嚼幹凈了就伸手進去拿。

秦徵想說糖還是少吃些，免得蛀牙了牙疼。一想畢竟是新年，多吃些甜的來年也甜，由得他去了。

姜杭還想著先前一群孩子一起玩兒鞭炮找了空地看誰扔得遠的情形，有些遺憾:「唔……好想接著放鞭炮。」

「沒了？」

「沒了呀。」姜杭噘著嘴，要不然他還不大想走來著。

腳底下還是先前不知誰家放的鞭炮碎沫，秦徵牽著姜杭眼底瞥見些東西，問:「那我們玩兒個別的花樣？」

誒誒，別的花樣？姜杭立即來了興緻，拍著手掌疊著聲兒應他:「好呀好呀！」

秦徵蹲下身子順著那一堆鞭炮碎屑里翻找，撿起先頭看見的那幾個還完整著引線尚未引著的鞭炮。姜糰子見了立即也殷勤去找，不大會兒找了一小捧過來。

接過他手裡的，秦徵利索地掰開外頭層層緊裹的紙，把裡頭的火藥到了出來。

「咦？」姜糰子蹲在他旁邊撐著下巴看他動作，疑惑，還以為是要直接撿這些剩下的點了引線放鞭炮來著。

秦徵不說話，只是把剩下的火藥也全都倒了出來捻成一條大體上正著的銀白的線，他讓姜杭拿火柴給他然後讓他離得遠些。

姜糰子好奇著挪到他身後，看著他劃亮了火柴就朝那一線火藥伸去。在火焰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姜杭捂緊了嘴壓低了聲音短促又急切地喊了一聲兒「小舅舅」。

——火星濺起來燙著手怎麼辦？

然後他聽見「嗤」一聲，火藥被點著然後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裹挾細細碎碎張牙舞爪的耀眼光芒閃了過去，曇花一現似的，瞬間湮滅。

姜杭瞪著眼瞳孔里似乎還映著那煙火似的光線，青石板上確實只剩下燃燒殆盡的黑色灰燼。

——誒，好看是好看，太快了吧？

都還沒反應過來啊。姜杭於是耍著賴皮搖著自家小舅舅的手要再看一次，秦徵沒轍只好再來。

這次看清楚了的姜糰子本來想要繼續不要臉地看第三次來著，最後夭折在沒有多餘的完好鞭炮里。

這會兒人家大多在自家屋子裡看春節聯歡晚會除舊迎新，少有走動的。

新年裡大門上都掛了兩盞紅燈籠，燈火在彎彎繞繞的巷子里蜿蜒著。一是取紅紅火火之意，二是方便行人歸家。

歸家，姜杭很喜歡這樣的感覺。燈籠外籠著一層暖紅又縹緲的光，在冬夜清亮的月光底下隨著夜風搖曳，倒像是一條亦真亦幻恍惚著的路。

以前的日子裡只有姜杭和自家母親兩個人，吃頓飯，穿件新衣，包個紅包這個年就過去了。倒也不是不好，只是缺了那點兒年味。

姜杭偏過頭去看自家小舅舅一眼，半張臉龐掩在夜色里，半張臉龐看進他眼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滋生著膨脹著且有星火燎原之勢，他懶得管，只顧捏緊了手中秦徵的手。

不會放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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