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一夜未睡，走得很早，那會兒姜杭還在會周公。縮得小小的一團蜷在他身旁，鼻息綿長正是好眠。他把搭在自己小腹上一截白嫩軟綿的手小心拿開，起床洗漱。

秦淑靜那會兒也剛起床，興緻勃勃地聽自家弟弟講姜杭喝咖啡半夜睡不著的蠢事兒，她笑罵:「天天兒的怎麼這麼不省心？」

「小孩子麼。」秦徵想起他陷在枕頭裡只露出的半張臉，青澀活力又粉軟。這才是小孩子喜歡做的事情，正是對萬物好奇探索的年紀。

秦淑靜點頭，翻了翻鍋里正煎著的吱吱作響的雞蛋，想著幹脆讓姜杭再多睡會兒。

這會兒已經是八月中旬了，九月幾乎就進入美國大學申請季。秦徵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文書，寫Personal Statement，聯繫學校老師寫推薦信，個人簡歷，paper，都是要費好一番心思的東西。開學以後還要跟著學校的課程，時間似乎總是不夠。

姜杭最後是被自家媽媽叫醒的，那會兒她已經臨出門上班了。一面穿套裝一面催著他起床:「早餐在廚房裡自己去吃，趕緊起來一會兒徐渭他們都走了！」

姜杭坐在床上用睡意濃重的嗓音回他家媽媽，揉著眼睛還不是很清醒，卻下意識偏過頭去找自家小舅舅。

誒……沒人。

明明昨晚還在的啊。姜杭瞪著眼有些反應不過來，穿了拖鞋晃到玄關處一手撐著牆迷糊看著他家正在穿鞋的媽媽，問:「媽媽，小舅舅呢？」

秦淑靜取下掛鉤上掛著的包，說:「他回家了。」

回家了……

姜杭一聽這話瞌睡沒了小脾氣也上來了，皺眉撇嘴「哼」一聲轉身就往屋子裡去了。

怎麼又走了？！

秦淑靜被這沒頭沒腦的一通脾氣弄得一頭霧水，她急著上班也管不了這許多，只在關門前叮囑他:「記得吃早飯啊！」沒聽人回答於是又拔高了嗓子喊了一聲「姜杭」才聽見屋子裡的人彆扭著應了一聲。

姜糰子窩了一肚子氣坐在床沿上，自個兒生了小半天氣想自家小舅舅怎麼這樣啊？走的時候都不說一聲……這麼想著又委屈了，眼淚險些就涌了出來，這才見了多大一會兒啊就走了。

他脫了鞋縮回床上想打幾個滾兒發泄一下不滿卻看見床頭櫃子上放著一個瓶子，裡頭裝著顏色各異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於是那包眼淚花兒就這麼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姜杭爬過去拿起瓶子打開，是一顆顆做成小熊形狀的糖果，貼著些他看不懂的英文。

咦……能吃麼？

於是又撿起壓在瓶子底下的紙條，寫著給姜杭，三個字寫得行雲流水，看得姜糰子心裡頭也樂起來，先頭的那些脾氣也盡數沒了。明明眼圈兒還泛著一圈兒水紅，眼底眉梢就全都染上了笑意。接著看下去寫的是每天四粒，早晚兩次。那個粒字姜杭還不大認得，只是大約這麼猜出來的。

揭了瓶蓋兒倒出一粒，有些硬，嚼爛了是滿嘴的帶著淺淡清甜的味道。於是一顆心也晃晃悠悠跟著甜起來，滿是能膩死人的氣息。

這麼下來剩下的姜杭也寶貝著不肯吃了，收進自家百寶盒子里，隔幾天拿出來瞧上一瞧似乎也能高興上幾天。

後來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的哪天，姜糰子一時興緻起來了又想嘗個味兒了拿給自家媽媽一看，秦淑靜皺著眉:「都要到保質期了還吃什麼吃？不怕鬧肚子啊？」作勢就要扔進垃圾桶里被姜杭攔下來，瞪著一雙眼睛就要發火:「媽你怎麼亂扔我東西？」

秦淑靜一時也給他唬得不知所措:「不是看著快過期了麼……」

「那也是我的！」姜杭摩挲著手裡的玻璃瓶，不滿地嘟囔著。

小舅舅送的！

——怎麼能亂扔？

於是姜糰子又撿了回去放回自己的百寶盒子里當寶貝似的供著，連帶那隻史努比和黑貓警長玩偶。

這麼著就到了年末，千禧年。

秦淑靜帶著姜杭回九鎮過年，姜杭原本是帶了一顆一下車就能看見自家小舅舅的心去的，結果在車站裡只看見了自家外婆，於是原本十分笑意也縮減了七分。

家裡頭原本就冷清，秦老爺子是個不苟言笑的性子，秦徵打小也不愛鬧騰，如今姜杭來了自然屋子裡就熱鬧起來。

姜杭一個人幾乎就佔了一屋子大人的寵愛，秦老太太更是不得了，什麼新鮮玩意兒都是先緊著他。

於是在呆了一天依舊是沒見到自家小舅舅的姜糰子終於耐不住了，拉了自家外婆的袖子就紅著臉問秦徵的去向。

「哎呦，你小舅舅高三了可忙著呢。過幾天他就回來了，不著急，啊。」

姜杭得了答案心裡也放鬆下來，終於過了三兩天，都快到年三十了才真正見著秦徵。

那會兒他正在榕樹底下的鞦韆上坐著吃自家外婆給的點心，秦徵推開門進來姜糰子就看見他。

顧忌著爪子上還拿著半塊糕點以及沾著的光亮的油，他也不敢就這麼撲上去，只是喊他眼底全然的驚喜。

這種跌宕起伏的，一次次落空後反倒是超出預期的喜悅的心情溢於言表。

倒是秦徵一彎腰就把姜杭抱起來，問他:「什麼時候來的？」

姜杭想也不想脫口就答:「來了四天了！」

——四天都沒在家裡見到你了。

語氣里竟然帶了幾分委屈著求抱抱求親親求安慰的撒著嬌的調調。

冬天裡衣服穿得多，姜杭這下到真成了雪做的糰子，粉雕玉琢的玉人似的。

秦徵抱著他往屋子裡走，姜杭嘴裡還留著紅豆沙和糯米的味道，軟滑的舌頭舔了舔愈發覺得好滋味。於是把手裡剩下的半塊送到自家小舅舅面前，獻寶似的撒嬌:「小舅舅你嘗一嘗。」

上頭還能看見方才姜杭咬出來的牙印子，秦徵又不好拂了小孩子這殷勤的面子，只好張了嘴由得他心滿意足地送進去。

滿嘴紅豆沙能甜死人的味道，秦徵在姜糰子期待求誇獎的眼神里嚼著，覺得竟然味道不錯。

唔……再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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