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搶？

他華秋子活了百年，學的都是救世濟人，秉的都是除魔衛道。

可一日之間，狂妄的魔族攬著自己的胳膊問：「你是想殺人還是想奪寶？」

何時，他成了殘暴不忍的魔族一員？

他一路來不去提醒自己這個事實，忙著尋人，忙著救人，忙著擔心人，他忙著把自己是魔族這個事情拋之腦後。

他不敢去想離開蔑天遺境後，他應該去哪裡，是回到凌天派，指著已故的眾先祖，嘲笑他們殺魔憎魔了一輩子，最後收了一個魔族徒弟？

還是應該持劍嘲笑門派里的師兄師弟和眾多弟子，罵他們，有眼無珠，認不出身邊還有這麼一個魔頭在？

又或者是跟著眼前這三個口口聲聲說是自己叔叔的魔族，回到魔界，做回一個真正的魔，此次清塵不在，忘我嗜血？

還是說，去揪著他們的脖子問他們，「你們說我的父親是魔尊，可他明明千年前就身亡了，自己也才剛過百歲，怎麼可能是父子關係！你們根本就是在騙我！」

他突然就覺得無力了，他做不到，無論是退還是進，他都做不到。

天地間，他像一粒蜉蝣，甚至不敢隨波逐流，他希望日月輪換，告知他一切都是噩夢，可星辰交替，他才知道，原來他所恐懼的才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晃眼間，他掃到了躺在地上的穀梁丘，華秋子突然扯著嘴角難看的一笑，至少，還有一個人在依靠自己，讓自己覺得，這個世間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是？

華秋子捏的手關節發白，他咬了咬唇，似乎想借著疼痛讓自己清醒片刻，「你們走吧。」

宣墨白三人顯然沒有想到他會說這句話，瞬間愣住，最耐不住性子的黑衣男子急問道：「走？去幫你搶劍嗎？」

華秋子定了眸子看他，眼前的這個男人說話時總是笑嘻嘻的，他的眼睛似乎像半合的彎月，總是讓人看了又看，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人，卻是昔日徒手血洗一座城池的魔王宣任一。

史書上說，被他殺光的那座城裡有數十個金丹期修士，還有三位元嬰期尊者。

而他卻只用了一晚上，活活將所有人挖了心肝，摳了雙眼。

華秋子再看向一旁沉默不發的高大魔族，那便是魔王里排行老三的宣不言了，比起宣任一他算好的了，只殺了一個門派的人，一個現在已經不知道名字的門派。

說起來，三個人里倒是宣墨白最「善良」，至少史書上沒有記載他殺了誰，或者屠了那個宗門。

可這些，又如何能掩蓋他們手染鮮血的事實呢？而如今，宣任一很自然的把自己歸作同類，可他不願。

哪怕他生而為魔，他也是為了救人而拔劍，絕不是為了殺人而修道！

華秋子重重的呼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帝龍劍鞘我自當去討要，不勞三位操心，我也幫你們破了外面那伏魔陣，算是人情兩清了，道魔有別，三位還是回魔族吧，下次見面......我們怕是要刀劍相向了。」

宣任一第一個就炸了，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和我們劃清界限？你個小兔崽子......」

宣墨白衝上來，沖他搖了搖頭，制止了宣任一後面的話，接著又對華秋子說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生就是魔族，本就是我們同袍，你如今趕我們走，日後還要刀劍相向？」

華秋子張了張嘴，還沒有說出話來，又聽見宣墨白說道：「如果你執意如此，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聽好了。」

他嘆了口氣，「你父親，我們的大哥，魔族的魔尊決不是當年屠戮神龍族的罪魁禍首，我們魔族人，殺便是殺了，不會幹出拒不承認的事情，可我們沒有做過的破事兒也想懶給我們！？」

「你生來就肩負著責任，不是你腦子裡想的那些除魔衛道，你如今不懂，我也不告訴你，但是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等你後悔時，再來大陸極西的小渺島找我們吧。」

「如今，你帶著這小道修沿著東邊一直走，就可以出去了。」

他說完，拉著宣任一就掉頭，走的利利落落，絲毫不拖泥帶水，華秋子僵著身子，站在原地，只見的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的宣不言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我們魔族的殺戮天性，但是你遲早會知道，這個世間，除了我們魔族，你誰也信不過，尤其是，道修！」

這是他們三人留給華秋子的最後一句忠告，道修，凡人，信不過的！

可此時的華秋子沒有聽，沒有信，甚至都沒有一瞬間是把這句話記在腦海里的。

宣墨白三人離開後，華秋子才又拉起穀梁丘，他一手架著胳膊，一手撐起了穀梁丘的腰，一瘸一拐的朝遺境外走去。

走之前還不忘了把赤焰獸的命火和金丹掏入懷裡。

而宣墨白也的確沒有騙華秋子，一路沿著東邊走，不過一天的功夫就到了遺境的出口處。

可到了遺境口，華秋子才為難起來，他帶了三個弟子進來，如今兩個找不到，一個眼看著就要墮魔，他該出去還是該留下繼續尋找？

出去，意味著他要拋棄南有琴和陸凡歸，留下，意味著穀梁丘時刻都多面臨一分危險。

他猶豫不決，就在這時，穀梁丘似乎又發起了狂，他忽然間對這華秋子就出手了，華秋子始料未及，硬是接下了他的一巴掌，還好他靈力所剩無幾，否則就哪怕是華秋子也要一命嗚呼。

他似乎想要搶華秋子手裡的帝龍劍，可華秋子不讓，可瘋魔的穀梁丘格外難纏，華秋子又怕傷著了他，只能一邊躲開他的攻擊，一邊儘力不傷害到他。

看著穀梁丘失去神志的模樣，華秋子狠了狠心，咬了咬牙，一個手刀將他擊暈。

他沒有事先在南有琴和陸凡歸身上留下追蹤符，因此追蹤靈蝶此時起不了作用，他只能放出尋人靈鳥，又把出路寫在了靈鳥身上，只求能憑藉運氣，可以找到另外兩人。

他扶著穀梁丘看了眼遺境，暗自在心裡說道：等救了丘兒，便立刻返回來尋人！

最終，兩人踏出了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