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辭這才囁囁嚅嚅地，「有些癢......」

「那我不碰了，坐下吧。」顧岑安朝他舉起雙手，露出了標準的長輩式微笑，率先坐了回去。葉南辭這才又慢吞吞地坐到了他身邊，只是保持了一點距離，身體也有些僵硬，看上去還是彆扭著。

顧岑安沒法子，再不敢說什麼逾矩的話，只能好好扮演起長輩的角色，免得讓葉南辭不舒服。

「小辭，你為什麼想要來這裡社會實踐？」

「嗯......」葉南辭望著不遠處已經又開始鬧起來的孩子，就不由得笑出了兩個酒窩，聲音都溫柔了許多，「我喜歡他們，爸爸說，像我這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能平安長大是有福氣，所以我想看看這些和我一樣有福氣的孩子。想當醫生也是因為這個，如果能一直和這些孩子待在一起，自己也一定會是一個溫柔的人，而且......」

葉南辭笑著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顧岑安身體微微前傾了些，扭頭看著他，聽得很認真，等他說完之後才點頭表示贊同。

「說得對，所以但凡是平安長大的，都會對這個世界抱有善意。」

顧岑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里突然氤氳出了些悵惘的情緒來，就連聲音都好像飄得很遠，遠到了一個葉南辭無法觸及到的地方。

就好像是風吹過了山谷，不知名的野花盛開了。

「顧叔叔？」

葉南辭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顧岑安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剛才......想到了我的伴侶。」

葉南辭神色微頓，他知道顧岑安說的是那個已經去世20年的Omega，心裡也不知為何，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情緒緩緩淌過，涼涼的往下墜。

他沒有說話，似是在和誰賭氣。

顧岑安卻依舊用懷念的語調輕聲道，「我和他是在醫院認識的，我去醫院實習，他也還只是個實習護士，和你一樣，很討孩子們喜歡......他喜歡和孩子待在一起是喜歡他們的純真和善良，如果他能活著，我想他現在也一定是非常優秀的醫護人員。」

顧岑安鼻樑一酸，抬手扶了扶眼鏡稍微遮掩了一下，然後才轉頭向葉南辭，抱歉地笑了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沒關係，」葉南辭禮貌性的回覆了他，卻不敢和他對視，他似乎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有些不對頭，害怕被人看出來。

突如其來的沉默有些尷尬，尤其是葉南辭，低著頭像是在發獃，漂亮的眉毛不知不覺地就蹙了起來，似乎還微不可知地嘆了口氣。

「小辭？」顧岑安怕他身體不舒服，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怎麼了？」

葉南辭往邊上縮了縮躲過了他的手，這才輕聲道，「沒事，我......可能是太陽太大了，有些頭暈。」

似乎是覺得這樣的說辭單薄無力，葉南辭眼神撲閃，兩隻手也不由得攥緊了自己的衣角，甚至連呼吸都促了幾分。

這是個不會撒謊的孩子，顧岑安一眼就能看出來。於是他往他身邊挪了挪，保持了一個親近卻不失禮貌的距離，溫聲道，「小辭，你還記得我跟你說，我希望你可以把我當成你最信任的朋友，有什麼話都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真的沒有......」葉南辭還想再抵抗一下，可是一對上顧岑安那一雙澄明的眼睛就只能敗下陣來。他垂下眼簾，無措的將攥在手心裡的衣角揉搓成皺巴巴的一團，聲音也是低低的，「我只是，有些......羨慕您的伴侶。」

「羨慕？」這下輪到顧岑安不明所以了，「為什麼？」

一個年紀輕輕就去世的人，有什麼可羨慕的，顧岑安心裡不輕不重地的打著鼓，也不知道是在緊張什麼或是期待什麼。

「因為......」葉南辭頓了頓，似是在猶豫這話說出口會不會有些冒犯。

「因為他雖然去世了，可您還是這麼思念他，」葉南辭深吸了一口氣，將滿滿的陽光的味道存進了血液里，說出來的話卻涼薄得讓人心疼。

「但是，像我這樣有心臟病的Omega，不能生孩子，大概是沒有人願意和我共度餘生的，就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一輩子，哪天要是死了，也不會有人記得。」

或許想當一個醫生，也是為了自己能在這個世界上，被人記得久一些。可葉南辭沒有說，大約是他覺得這個理由聽上去有些自私，不該讓人知道。

顧岑安看著他，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就算是在陽光下，眼神也都像是亘古不化的雪山。

冷淡，疏離，顧岑安從前想不明白為什麼葉南辭明明這麼年輕，卻總像是個垂暮老人一樣了無生氣。現在他想通了，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島，切斷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彷彿只要從未被人記得過，被遺忘也就顯得不那麼殘忍。

葉南辭抿嘴朝他笑了笑，眉眼彎了起來，笑意卻依舊只停留在嘴角。

「是不是挺幼稚的？我......」

顧岑安搖了搖頭，捉住了他縮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把它抱在自己的掌心裡，似乎想要焐熱他冰涼的手，一直暖到他心裡去。

葉南辭還是被他嚇了一跳，想要把手抽回去，顧岑安卻握得更用力。

「不會的，Omega存在的意義並不只是生育，」他一字一句說得篤定又認真，「小辭，你要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因為你這個人，寵愛你，陪伴你，記住你。」

「叔叔......」

葉南辭被他那種熾熱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我就是隨口一說，您別往心裡去。」

「葉南辭，」顧岑安突然沉沉喊了他的全名，讓葉南辭渾身一顫，然後就聽顧岑安柔聲道，「你值得擁有這世上，最好的愛情，我......」

我只怕我配不上你。

顧岑安最後也什麼都沒說，葉南辭更是低下了頭不敢多問，只是由著他寬大的手掌握著自己的手，心裡彷彿真的淌過了些微暖意，一寸又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