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小的律青眼裡，一切都是那麼新鮮。當同齡的小孩們在田野里肆意奔跑，揚起無數灰塵的時候。律青正蹲在村口的大榕樹下盯著搬家的螞蟻發獃。

律青經常看到三四個孩子圍著瞎子老長，笑著鬧著，還從地上撿起小石子扔在他身上。他們看著瞎子老長狼狽的躲避攻擊，用棍子徒勞無功的抵抗抗，不由得哈哈大笑。再好玩的遊戲也滿足不了三分鐘熱度的小孩，玩了有半個多小時他們便一鬨而散，去尋找新的樂子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唯有地上被壓得雜亂無章的花草顯示出剛剛經過的一場大戰。

當然，勝敗意料之中。

瞎子老長坐在地上，還拿著自己的棍子。律青作為這場戰爭的旁觀者，不知怎的，竟然慢慢的從樹蔭下走過來。

他頭一次這麼仔細的看瞎子老長。

瞎子老長要比爺爺老一點，臉上的臟污掩蓋了他的面容。兩瓣嘴唇張張合合，口中有痰似的聲音含糊不清。身上有股很重的煙味，跟爺爺吸的煙不一樣。他身上的煙味顯得更加神秘，給小小的律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瞎子坐在地上低著頭，律青站在他面前。

「是青娃吧，我都跟那律家的老不死說過，你不能叫青，這清河的靈氣，可不是那麼好沾的，你八字又弱，壓不住福，怕是得死在這個水上。」瞎子老長磕磕自己手裡的棍。

律青這才發現棍子烏漆發亮，反著太陽光，有爺爺的大拇指那麼粗。他低下頭來看棍子，上面有一個變了形的自己。他也用一雙黑而亮的眼睛死盯著自己。

律青想起自己奶奶給自己講的故事，有些不幹凈的東西會奪走小孩子的身體，把他的魂趕到陌生的地方。再也回不了家。

嚇了一跳的律青，趕忙移開了自己的視線。瞎子老長抬起頭剛好跟律青打了個照面。律青盯著瞎子老長的眼睛看。或者不能叫眼睛，眼眶凹陷，眼皮堆在眼眶裡，像是覆蓋在陷阱上的雜草，一不留神會陷入其中，萬劫不復。

「瞎子爺爺，你怎麼知道是我？」

「青娃，這人身上的味兒是不一樣的，你身上有草木氣，上輩子怕是個精怪喲」

「瞎子爺爺你騙人。」律青聽奶奶講過，山上的精怪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魔。他不要變成奶奶口裡面說的妖魔。

律青越想越難過，便開始放聲大哭。律青只記得是自己的奶奶把哭得快要斷了氣的他背回去的。奶奶身上有桂花油的氣味，可好聞了。

律青不知道的是，在他出生那天，瞎子老長都對他的爺爺說過，這孩子寡親緣。

生在鬼節這天的孩子，沒有一個好命的，何況是他一生下來，瞎子老長聞到的草木氣。鋪天蓋地的草木氣。

瞎子老長年輕時候讀了兩卷易經，拜了個師傅，也學人家看宅算命。瞎子老在風水堪輿上也有幾分靈性。但他太薄太偏，只喜歡鐵口直斷，看人運數。

他師傅總說命不可說，萬事萬物都有其規律，說了就錯了，要折壽。他看不起他師傅唯唯諾諾的樣子。兩個人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

大丈夫生於世上必得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後來的他沒了雙眼，也失了家鄉。大概是所有的霸王都過不了江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