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頤緊緊攥著安子歸的手，從四古巷的巷尾處，跑到了四古巷的巷子頭，再繞過京東街，街上的叫賣聲還格外的清晰，他們二人的身影混雜在一群人當中，全然無一絲一毫的貼合之感，反而會讓人覺得有些許的突兀。

安子歸沒有目的的跟著肖承頤跑著，他的手背真實的感受到了肖承頤因過於緊張而流下來的汗水，這天就算穿了羊毛大衣在身上，也是不會出汗的，況且肖承頤的身子一直都算不上很好，這時候能出這麼多的汗水，也只能是因為他心裡的焦急而產生的。

若一定得讓他形容一下自己此刻的心境，那便是無感，因恐慌到了一定的境地，所以更加的麻木，從骨子到神經都已然麻木了，怎會再覺得痛苦。

「子歸，你方才答應我的事情可是記得的？」肖承頤雙手緊緊的抓住他的雙臂，雖未將他的臂膀捏的疼痛，但力氣也是用了極多的。

肖承頤在一處小林子前停下了腳步，這林子一看就是廢棄已久的，不但周圍沒有住戶的人家，而且連些許的燭火都未能尋見，若非是今個月亮尚圓，恐安子歸也是瞧不清楚肖承頤的面容的。

安子抬了抬下巴，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嘴唇，總算是讓唇瓣恢復了些許的鮮活氣，他目光緊緊鎖在路上的破舊燈籠，輕聲說道：「記得，記得，我……不會怎麼的，就算林娘娘真出了什麼事，我也得笑著，因為林娘娘說過，我笑起來好看。」

肖承頤低垂了眸眼，順著安子歸看的方向看去，除了那殘破的燈籠什麼也沒瞧見，繼而他又將視線收了回來，放心的點了點頭「那便好，子歸你同我進來，老師還在那裡，你莫要表現出什麼，不能再惹得老師傷心了。」

「好。」安子歸有氣無力的答道。

跟著肖承頤進了林子，中間還碰上不少堵路的石頭和草叢，安子歸不明若是林娘娘真出了什麼事，那也該將林娘娘好好生生的葬了，就算沒什麼錢，也該為林娘娘選一處山清水秀的山坡葬了。

為何要這麼火急火燎，還要將林娘娘安置在這種荒蕪的地方，這種孤魂野鬼密布的林子，也太過凄涼了，林娘娘這麼注重體面的人，定然是會嫌棄的。

直到安子歸看見躺在草席上的林娘娘，他才徹底明白，除了這種地方，林娘娘還能去哪裡？老師自然不願將自己的結髮妻子安置在這種地方，可林娘娘沒法選，他亦沒法選。

安子歸的老師聽見了身後的動靜，頓了頓為盧君白擦拭傷口的動作，將手中沾滿血水的白布放在一旁的石頭上。

許是因為蹲的時間久了，腿部都有些許的麻木了，安子歸見老師起身的異常艱難，匆忙走上前去攙扶，道：「老師，您慢些。」

「好。」他嘴唇輕輕碰撞，低啞道：「子歸，你既來了，我也可放心了，君白生前就喜和我念叨你，我知她是打從心底喜歡你，能見到你來看她最後一眼，我想君白定然是歡喜的。」

「子歸，你快過來，來看看師母最後一面，讓她也安心。」肖承頤將一旁的安子歸向前拉了拉，同他一起跪在了旁邊的土地上。

安子歸理了理自己的棉衣，一言不發的看著平躺在草席上的盧君白，半晌後安子歸將自己的棉衣解開，從裡面的衣服上扯下了半塊白凈的布，一點點的擦拭著盧君白頭上的血液，但血流的久了，這會兒早就幹了，加之他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氣，以至於擦拭了半天，布上只沾染了些許的未幹透的血。

安子歸瞥眼落在盧君白腰腹處的槍傷處，她手中都是血，想必是中槍之時還用那手捂住了腰腹處。

他的林娘娘明明穿了一身貂皮大衣，怎得現在就只剩下了一件長袖旗袍，這麼冷的天，穿這麼單薄的衣服該多冷呀。

況且……林娘娘說過那大衣是母家給的，她格外珍惜的很。

「子歸，你這是幹什麼？」肖承頤見安子歸欲將身上的棉服脫下，趕忙阻止道。

這麼冷的天，裡面的衣衫已經缺了這麼多，若是再將這棉衣脫下，那他必然是要大病一場的。

「給林娘娘披上，她這麼走會冷的，已經這般凄涼了，我不願再讓她受這寒風肆意吹打。」安子歸解衣服的動作依舊沒停。

「不行！你這麼做你會生病的，我穿的多，我可以把我的大衣給師母披上。」肖承頤轉身將安子歸解開的扣子重新扣上，隨後將自己的外套脫下，彎腰披在了盧君白的身上。

「行了，你們二人都把衣服穿好，君白不會冷的，因為……」因為我會去陪她的，等我將一切弄清楚了，我會去追她的，只是苦了她。

「可是老師……」肖承頤道。

「穿上！」他加強了些許的聲調，語氣之中還有些許的溫怒。

還未等肖承頤反應過來，他就將肖承頤的衣服塞進了他的懷裡。

安子歸從未想過一個活生生的人能這麼輕易的死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就因為一些傷口而丟了一條命。

他盯著盧君白看了許久，卻一直都沒有真真實實的感到她的離開。

直至肖承頤說已經埋好了，可以回去了。

那一刻他才切身體會到，原來林娘娘真的死了，她再也不是活生生的人，她的屍身就被一堆堆黃土掩埋了，如果真的有靈魂這件事，那她的林娘娘只能活在這片凄涼的荒蕪場所。

死了……林娘娘真的死了，死在這個寒風刺骨的日子裡，葬在了一片荒蕪的叢林中。

四喜糕點鋪的糕點她沒帶來，那她口中的要緊事情處理完了嗎？應當處理完了吧，她用自己的一條命去完成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