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叔，今個的工錢能結了嗎？」些許的汗珠順著安子歸的發梢低落在地面，他將腰間的巾布扯下來，擦拭了一圈後，才拍了兩下手中的布袋子。

孟叔是碼頭所有活計的領頭的，也就是各種活計的工頭，這個人雖然喜歡占些小便宜，但也算是個實在人，又知道安子歸家裡的情況不太好，能多照顧他一點，就會多照顧一點。

「你趕緊上貨去，如果去晚了的話，一個銅板我都不給你。」孟叔朝著旁邊的精壯男子吼道。

安子歸站了一會，盯著那人的身影看了片刻，這個人不是傅家的那個家丁嗎？怎麼會在碼頭搬運貨物？

安子歸雖未在旁人家裡做活計，但對這種富碩人家對家丁下人的要求還是略知一二的，旁的人家一旦買下了一個家丁，那便是不可能允許他們再去兼做什麼旁的活計，一來沒法好好盡自己分內的職責，二來則是丟了他們自家的顏面。

旁的府邸都是這般，更別提像傅家這種在京中聲望極高的家族了。

「安小子，你這麼快就忙完了？」孟叔從木車上拿了一件破舊的衣衫，用其在安子歸身上拍打了幾下，將他身上的灰塵拍掉了些許「你娘今個路過這裡還跟我說你身子這兩天不太好，估計不會來這裡了，還提前過來和我說了聲。」

林娘娘畢竟是安子歸的幹娘，對他們一家人都極好，如今人去了，他們家裡境況不好，沒辦法幫林家一點忙，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不去議論她的死。

安子歸揉了揉因常年吃不飽而面黃肌瘦的臉頰，待將手掌心搓出了些許的熱乎氣，又將手掌心貼近著幹裂的唇瓣，朝著手心出哈了幾口氣。

見手恢復了些許的血氣，安子歸才把兩隻手貼在臉頰上「孟叔我沒事，就是我娘多慮了，我身子骨好著呢！而且現在真是活計多的時候，這時候若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就休息下了，再等幾月又該愁沒銅錢吃了，小妹年紀小，我們餓些沒什麼，總不能讓她也跟著我們餓肚子。」

「行，你這小子可別把身體弄垮了，如果身子不舒服就和我說，我給你留點輕鬆些的活計。」孟叔倒了一杯熱乎的青葉茶水遞給安子歸，道：「給，喝點熱乎茶水暖暖身子，安小子你們那鋪子的老師傅還接活不？」

安子歸道了一聲謝，將茶盞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原本凍的發紫的嘴唇，已經微微緩和了些許，那嚇人的紫色也淡化了許多「接的，這兩日還有幾個官宦人家的大太太過來找師傅，臨年關了，師傅接的生意也比往日里多。」

「那能給孟叔便宜些不？」孟叔樂呵呵的看著安子歸問道。

這話著實把安子歸難倒了，他在鋪子做學徒也有些日子了，這些日子裡也不是沒有人過來找他，目的都只有一個，想要用低廉的價格買到古月裁縫鋪的東西。

起初他也覺得不就是在師傅面前說一句話的事，也沒什麼難的，可那次剛說完，胡平就勃然大怒，還將懸掛在高堂中央的鞭子取下，朝著他的身上重重的揮打了幾鞭。

從那以後起任憑旁人怎麼央求他，他都會用一句話回那人『什麼樣的價錢換什麼樣的貨，若是想要低廉，那大可去求那同等的物件。』

安子歸細思了半晌的功夫，一旁的孟叔見他出了神，以為他是在掂量錢數，笑了笑，眉眼之中略微閃光了些許的光「安小子，你看看你在那個鋪子做了這麼多年的學徒，光幹活不拿錢不說，那胡師傅還一點手藝活都不交給你，你可莫要被人誆騙了，還反過來替那人數錢。」

「師傅待我的好，是平淡的好，我一直都記掛在心底，旁人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安子歸本是打算婉轉些許的，但他既把心思放到了古月裁縫鋪上，還有意無意的詆毀自個的師傅，這是他萬萬受不了的。

「要不說你們這種讀書人痴傻呢！」孟叔繼而又道：「安小子你聽孟叔的，像咱們這種人，每日應該想著的該是如何將自個的錢袋裝滿，而不是去想那些貴公子才去想的天文書字。」

安子歸抬眸望了眼碼頭搬運貨物的人，形形色色的人，每日望見的人似乎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便是那衣衫，有人是衣衫襤褸的底層人，還有的是家道中落不得不出來尋求活計的落魄人。

這人間世道再怎麼變，人心總不該變的，正如林娘娘說的那般旁人詬病你亦無可奈何，只需保證自己無論處在哪裡，都可堂堂正正的活著，無愧於自己便足矣。

孟叔與安子歸爭執了一會，索性就不同安子歸計較了，心裡全把安子歸當做了一個痴傻小子，放著賺輕鬆錢的活計不做，非要累死累活的在碼頭做苦力，一輩子也就一個窮命了。

安子歸知道孟叔對自己這種做法的不屑，但也懶得去與他爭辯些什麼。

一來是因為碼頭的活計離不開孟叔，實在不好與他爭執過多。

二來則是因為即使爭了，也是不會改變些什麼，反倒讓旁人看去了笑話。

從碼頭離開的時候時日已經不早了，林老師因為林娘娘的事情，已經幾日未去堂上教書了，安子歸本就同那些學堂的學生不大一樣，現在林老師不在那處，他自是不好意思再過去聽旁的老師講課。

距離去古月裁縫鋪的時日還有幾個時辰，安子歸從江邊到江尾，晃晃悠悠的逛了大半天，路上碰上了做糖人的手藝師傅，覺得那物件安音定然會喜歡，便拿了二個銅錢買了串糖人。

古月裁縫鋪的夥計正在擦拭鋪子的玻璃，餘光正巧透過那玻璃瞧見了安子歸，他將手中臟布丟在一旁，走上前道：「子歸？你今個怎麼來的這麼早？」

「掌櫃的還在自個的府里，還沒過來哩。你倒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夥計望瞭望巷尾處，對著面前的安子歸說道。

「沒事，我先去鋪子看看，也能幫幫你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