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上前了兩步，若有些不支氣力的指了指安子歸手中的盒子，腦中回憶起盧君白在世時的模樣，那臉頰處的喜悅神色皆是情不自禁的，自然比平日里的笑看著讓人覺得自在了許多。

「君白她一直心善的很，平日里更是沒有做過一絲一毫愧對於良心的事兒，她雖去了，但必然是記掛著我們的。」林老師每每思憶起那日在廢舊荒林里的場景，便覺得心痛難忍，此刻一提及她，更是消減了臉頰處的笑意，他望著幾近荒廢的院子，嘆息道：「最初是因她才來此處，可如今她去了，東院里的一切便也失去了起初的樂趣了。同人海之中尋到了她，又在人海之中失去了她，終是我的命數，我悔之，怨之，更恨之。」

「老師可曾後悔過？」安子歸欲言又止了半晌的功夫，末了見林老師準備回了房裡，這才開口問道。

他想問林老師可曾後悔過做個教書先生？

他想問林老師可曾後悔沒有賭上自個的性命，只為殺了那些害死了林娘娘的人？

他更想問林老師可曾後悔過帶著林娘娘來到京中？

可即使他問出了口又能如何？林老師不過就是回了他一個慘白的笑容，看著疲倦，望著則更加難受。

他答不了，更不知道應當從何答起，倒不如以一看著毫無喜悅之感的笑容畫下結尾。

「大哥，大哥……哎呀！」安音那小丫頭慌忙的跑進了東院里，也因其跑的太快的緣故，未能瞧見那極為明顯的門檻，啪嗒一下便摔在了地下。

安子歸見此情景，也顧不得去想屋內的林老師了，趕忙將手中的物件兒塞在了懷裡，隨後便跑到了安音跟前，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小妹！怎麼樣？身上疼嗎？快起來讓我看看，如果真摔壞了，還得趕緊去看大夫。」

安子歸眉宇之間的間距縮短了些許，似有些許的怒氣，但又不好當著安音的面前撒了，索性就將這火氣壓了下去，他拍了拍安音布滿灰塵的衣裳，小聲呵責道：「大哥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這個小丫頭就偏偏不聽，現如今娘親在旁人的宅子里做差事，我便該替母親管好你，你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娘親那頭我該如何交代？」

安音轉著圓溜溜的眼珠子，思了一會兒眼睛裡突然一亮，扯了扯自己的嘴巴，做了一個雖丑但也有趣的鬼臉。

安音怕安子歸還在氣惱，隨後又從腰間拿出了塊用黃紙里三層外三層包裹著的梨膏糖，她笑著放在了自個的手掌心裡，語氣之中還夾著些許討好的意思：「大哥，這塊梨膏糖是小石頭給的，說是可以治嗓子疼的，小石頭的娘親平日里就喜歡吃它，我就想著這糖塊一定和旁的糖塊不同，大哥也吃點。」

安子歸很是疼愛著安音，不光是因她年齡小，更是因他心中一直覺是因自個的緣故，才害得安音從小就吃不飽，不然也不會這般的瘦小。

況且他起初就沒有責備她的打算的，這個年齡的孩童難免會心浮氣躁了些，這既是天性，便沒有將天性阻攔了的道理。

「好，大哥將這糖收下。」安子歸無奈的笑了笑，從安音手中接過了梨膏糖「那小妹可能說了？這麼著急跑來找大哥是為了什麼？」

安音想了一會，險些著將安穆交代她的事情忘的一幹二凈，若是二姐姐知道了，定是會將她的那些糖塊子一一收起來的。

「二姐姐說家中來了一富貴公子，讓他進屋舍里，他又說只是來尋大哥的，不便在家中叨擾。」安音揉了揉自己的小腦袋，儼然一副苦思冥想的狀態「似乎是姓傅，叫什麼傅斯……傅斯……」

「傅斯穆。」安子歸將懷裡的安音放在了一邊的石凳子上，他覺自個左右是想不通的，倒不如先回了院中見了那傅少爺，總好過在這裡百思不得其解。

安音笑了笑，似心中苦悶被解開了一般，拍了拍小手，道：「對對對！大哥說對了，二姐姐說的就是傅斯穆。」

「那小妹我們回去吧，一會兒你就乖乖在屋裡待著，莫要惹得他不高興了。」

「我知道，二姐姐也說了，那位大哥哥是金貴人家的大少爺，是不能得罪的大哥哥。」安音看了看周遭，故作謹慎的低下了眉眼，小聲同安子歸說道：「大哥，我一定會乖乖的，肯定不會得罪那個大哥哥。」

「乖。」安子歸失笑了一聲，安音這小丫頭怎得什麼時候都能這般有趣？似乎就沒她不能逗笑的人。

「傅少爺。」安子歸朝著站在黃包車前的傅斯穆作揖行禮，道：「傅少爺怎會突然來小人的家中？可是為了那長衫衣？」

傅斯穆當初讓他做長衫，多半還是因對安子歸有些許的好感，實則他做與不做對他皆無什麼影響，過年當穿的衣物傅家大太太每年都會命人準備幾套，著實不會發生那種緊缺衣裳的事兒。

今日他來就是想同他說說話，也沒旁的意思，起初傅斯穆還尋不到什麼由頭，一聽安子歸這般說，隨即就將長衫當做自個來此處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