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就在此時，小沐沐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般，小小的眉頭微微皺起，然後肉肉的小身子啪嘰側翻了過來，伸手含住自己小小的大拇指咬著，稚嫩的童音含糊不清地喚道，「爸爸……」

小沐沐的雙眼依舊緊閉著，纖長的睫毛像兩片羽毛般，微弱地顫動著。看樣子，他喊的這聲「爸爸」，不過是說了句夢話。

然而，看似簡單的兩個字，卻在無形之中，成功驅散了楚鯨心頭瀰漫著的陰霾。

「呵。」楚鯨輕笑一聲，不再拘泥於自己心中陰暗的想法，轉身走到了靠窗擺放的那張書桌前。

書桌是紅木的，並不算大，看上去是使用的年歲久了，明顯有些老舊。多處都已經掉漆的桌面上，還貼有許多小孩子玩的那種貼畫，一看就是出自某個小傢伙之手。

楚鯨修長的指尖在書桌上輕輕劃過，側臉的弧度柔和了些，目光也漸漸變得溫和。他甚至能想像出，清若軒抱著小沐沐，父子兩人一起坐在這張書桌前，寫寫畫畫、打打鬧鬧的場面。

清若軒和他兒子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會經常笑吧。

那種溫柔的，能暖到人心底里的笑容，曾經，他也是經常對他這麼笑著的。

可惜，只是曾經。

楚鯨的目光又冷了下來，果斷伸手拉開左側的幾個抽屜粗略翻找了一下，並沒有找到什麼關鍵的東西，便又去拉右側頂部的那個抽屜。卻發現，是上了鎖的。

楚鯨眉頭一皺——就是這裡面了。

這個孩子既然是清若軒和靳衛所生，那麼他們居住的地方，肯定也會有屬於靳衛的痕跡。但楚鯨剛才仔細觀察過了，鞋櫃里，只有屬於清若軒和小沐沐的鞋子；衛生間里，只有一大一小兩個漱口杯；而卧室這張床上的枕頭，更是只有一個。

這一切都很明顯地說明：靳衛並不住在這裡，也不和他們父子倆一起生活。

那麼，唯一能解釋的，就是靳衛和清若軒的關係並不正當。搞不好清若軒只是他包養的一個小情兒，所以清若軒之前，才會那麼幹脆地拒絕了自己給他開的支票。

呵，被包養的人，又怎麼會缺錢呢？

楚鯨心裡的這些猜測，在他把這個上了鎖的抽屜給搞開之後，更是得到了證實。

這個抽屜里有一本厚厚的相冊，而在相冊里的照片，幾乎全部都是靳衛、清若軒和小沐沐的。

他們就像普通的一家三口那樣，去過遊樂場、海洋館、兒童樂園、動植物園，以及各種小孩子喜歡去的地方。雖然三個人的合影並不多，但從照片的背景可以看出，每一組照片的背後，都是三個人一起在某個地方留下的足跡。

而且也可以看得出來，相冊前半部分的小沐沐，大概還只有一兩歲、兩三歲的樣子；到了後半部分，就是現在四五歲的樣子了。

翻到相冊的最後一頁，則是小沐沐在幼兒園裡參加演出，打扮成了小書生的可愛模樣。除了在舞台上作秀時的照片之外，還有幾張是清若軒和靳衛抱著他的合照。

看上去，靳衛會經常帶著清若軒和小沐沐出去玩，在小沐沐成長中的重要時刻，也一直沒有缺席。

呵，真他媽是個合格的好父親。

楚鯨咬著牙在心裡默默這麼想著，一股莫名的嫉妒之火，幾乎快要把他整個人都焚燒殆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一切的扮演者都不是他？為什麼偏偏是那個男人？

還記得當初自己吃飛醋的時候，清若軒苦苦解釋說靳衛只是他的學長，兩人並沒有其他的關係。可是為什麼，自己才剛剛出國，這兩個人就迫不及待地搞到一起去了？

不，從孩子出生的時間來推斷，恐怕自己還在國內的時候，清若軒就已經出軌了。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他楚鯨一直以為清若軒這人單純、天真、沒心機，有時候還有一點小倔強，但卻倔強得很可愛。而事實證明，清若軒背著他，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爸爸……」小沐沐似乎睡得不太安穩，此時又迷迷糊糊地呼喚了起來，小短腿兒煩躁地一蹬毛毯，大半個身子就露在了外面，「沐沐好熱……」

楚鯨的思緒被隨之打斷，便合上相冊將其放回了抽屜里，卻在這一瞬間，發現抽屜里還放置著一串銀色的東西。

楚鯨拿起來看了看，是四把被串在一起的鑰匙。其中的三把，一看就是普通的門鑰匙，八成是用來開清若軒家裡大門之類的；而剩下的那一把，只有小拇指甲蓋那麼大小，也不知道具體是做什麼用的。

不過，既然是清若軒家裡的鑰匙……那麼，他楚鯨留一套在身上，也沒什麼問題。

這麼想著，楚鯨便把這一串鑰匙放進了褲子口袋裡，然後又鼓搗著把抽屜給重新鎖上，以確保不會被清若軒給發現。

這會兒，小沐沐沒得到回應，又嫩聲嫩氣地叫了起來：「爸爸……」

楚鯨轉身來到小沐沐床前，雙手插進口袋裡，目光淡漠地看著他，道：「叫什麼叫，你爸在洗衣服，沒空。」

「唔……」小沐沐嘟了嘟小嘴兒，似乎還在睡夢中般夢囈，「沐沐好冷……」

楚鯨沉沉看著半趴在小床里粉嘟嘟的小傢伙，表情冷峻地沉默了幾秒鐘，終究還是伸出一隻手去，幫小人兒往上拉了拉毛毯：「知道冷你還踢毛毯，怪誰？」

「爸爸……」小沐沐似乎感應到了男人的存在，閉著眼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來，十分精準地抓住了楚鯨正在給他蓋毛毯的手，小臉上浮現出一種委屈無助的神情，「不要丟下沐沐……」

楚鯨看著眼前的小傢伙，不由在一剎那間，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

他的童年是灰色的，天空和樹都是灰色的。他的生母……從他出生起就不喜歡他的生母，在一個下著大雨的午後，把年僅五歲的他，丟在了孤兒院門外。

他淋著雨，撕心裂肺地哭著喊道：「媽媽，我會乖乖的，我會聽話的……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而他的母親，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楚鯨受不住地閉上雙眼，微微顫抖著的睫毛，顯得此刻的他脆弱而又無助。等到眼眶裡的熱度降了下去，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深沉地看著小沐沐，語氣淡淡地說道：「不會丟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