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酲正和凌霄蹲在床腳，後面相機「啪嚓啪嚓」響著，場面看似混亂實則有序。

蘇傑明從地上站起身，隔著一層口罩說自己的看法：「屍體已經腐敗，臂肘、脖頸有勒掐痕附帶暗紫片狀屍斑，房內空調沒有開過，初步推斷死亡時間在昨晚八點之後，具體要等屍檢結果報告。」

康成運朝徐景酲揚了揚下巴：「徐隊？」

酒店燈光下，徐景酲黑沉沉的目光停留在屍體上，他的鼻樑高挺，眼神暗沉深邃，令人不寒而慄：「情殺？」

康成運不可置否。

死者是女性，大腿兩側有暗紅色指痕，床上帶著精斑，加上死亡地點在賓館，與之前經歷過的無數次情殺案現場重合。

地面床頭櫃附近地板上有玻璃杯碎片，酒店配置的木凳其中一條腿斷裂一塊，斷掉的那截又碎成好幾塊散落在地面，現場照片拍完以後，技偵們正在收集現場物證。

徐景酲餘光一掃，陸寒之正站在賓館正中央若有所思。

視線在房間逡巡片刻後，陸寒之走到床腳半蹲下身，伸手撿起血水當中的半截木塊，徐景酲見狀連「嘿」三聲地招呼他：「幹嘛呢陸大隊長，疑難案件刑事偵查條例背全了麼？別亂動現場物證，等技偵過……」

陸寒之打斷他的話，把東西遞給身旁一位技偵：「這個，單獨裝。」

徐景酲剛走到他身邊，就聽陸寒之說：「案子性質不太對，可能是連環殺人。」

此話一出，不僅康成運和胡玲，連徐景酲的表情都陰沉不少。

「至於到底是不是，」陸寒之道，「屍檢結果報告一出來，就清楚了。」

凌霄跟劉瑩正在給酒店經理和負責該酒店房間衛生的清潔工做筆錄，陸寒之鑽出明黃色的警戒線，摘掉鞋套，正要退下手套，聽到身後傳來徐景酲低沉有力的聲音：「為什麼覺得是連環殺人？」

陸寒之手上的動作一頓，將塑膠手套摘下丟入廢品框：「猜的。」

「……」徐景酲青筋暴突。

陸寒之擺擺手，繼續道：「沒亂猜，海岸作為五星酒店，木凳、床腳等製作木材大多是橡木，我拿的那個應該是橡膠木，上混水漆後和橡木分不太出來，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品質硬度都天差地別，所以才讓分開裝看看。」

「橡膠木？」

「嗯，」陸寒之目送著刑警們將屍體搬上運屍車，「和三一五賓館案的體內木塊材質吻合。」

聽到這話，徐景酲腳步微頓，斜睨陸寒之一眼，目光中帶著怪異：「你還記得三一五受害者體內木塊的材質成分？」

陸寒之置若罔聞，似乎並未覺得記住這些細碎零散的物證信息有什麼奇怪：「若屍檢結果出來，檢測出死者陰｜部也有木塊，且材質相同，我想這兩件命案之間，十有八九有關聯。」

說完，陸寒之側過頭，燈光下輪廓分明的臉頰顯得格外冷峻淡漠：「如果事態嚴重，希望貴方能儘力協助我們。」

辦公室大燈開著，徐景酲翻著手中的報告書，聽法醫分析。

「腹腔感染髮炎，陰｜部嚴重撕裂，屍體四肢及周邊多處軟組織挫傷，伴有皮下出血，系生前傷，但並非致命傷。」

「啪——」

徐景酲將屍檢分析報告往桌面上一扔：「死因呢？」

蘇傑明語氣一頓：「失血過多。」

「失血過多？」徐景酲眉尾一抽，「但現場哪有這麼多血量？」

「屍檢結果出來是因為失血過多造成腦部缺氧後的腦死亡。」蘇傑明道，「另外，徐隊，我們從死者陰｜道的傷口中取出了一些木頭碎片。」

徐景酲神色一凜：「木頭？什麼木？」

「橡膠木。」

.

陸寒之手裡提了個手工編織袋，跟胡玲剛走到警局，還沒邁進門口，被後面一個悅耳輕快的聲音叫住。

「陸先生！」

黃語橙已經知道陸寒之是B市的刑警，這次是來酆州與徐景酲合作，但總覺得對方的氣質與刑警差別太大，叫陸隊怪怪的，便一直稱呼陸先生。

「黃小姐你好。」陸寒之只與黃語橙有一面之緣，但回去之後聽胡玲介紹了，清楚她是黃局的掌上明珠，名牌大學畢業的學生，漂亮有錢智商高，追徐景酲追得驚天動地。

橙汁跟在她後面跑過來，大概是瞧見陸寒之了，提前「汪汪」兩聲，沒等陸寒之看清就撲上去，爪子扒著他的褲腿直往上竄，要不是因為西裝褲滑，差點給它竄到腰上。

黃語橙見狀滿頭大汗地上去把橙汁拉回來，滿臉歉意地向陸寒之道：「抱歉抱歉，橙汁平常不太親近人的，這幾天不知道怎麼回事。」

陸寒之：「沒事，我挺喜歡狗的。」

不過相比較起陸寒之對狗的喜愛，顯然是犬類對他的親近更甚一些，以前無論是多兇猛殘暴的狗，到了陸寒之這裡就異常乖順粘人，他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原因。

徐景酲正巧聽見這話，漫不經心地隨口接了一句：「發春了吧。」

黃語橙美目怒瞪：「我家橙汁是男孩兒！」

凌霄嘴裡的茶狠狠一噴。

陸寒之走進辦公室，凌霄連忙拉了一張軟椅給他，陸寒之說了聲謝謝，坐下對徐景酲道：「我來問問屍檢結果。」

徐景酲閉上眼，捏了捏高挺的鼻樑，熬了一晚上夜，眼睛裡面全是血絲：「你說的沒錯，死者體內的也是橡膠木。」

陸寒之沉思片刻，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線條優美的下巴，隨後抬頭問：「能麻煩將之前幾張木塊照片備份找出來麼？我比對一下。」

劉瑩起身到物證室找，黃語橙沒抱住橙汁，那條小黑背靈活地從他媽身上躥下來，「嗖」地一聲就鑽到心儀對象懷裡了，黃語橙正要喊，見陸寒之擺擺手，做了一個「沒事」的手勢。

徐景酲左眼皮一跳。

「所有的都在這兒。」劉瑩將照片排成縱列擺放在茶幾上，對陸寒之道。

「好，麻煩你了。」陸寒之低下頭，將視線放到第一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中帶有血跡的橡膠木塊是李心睿身體中的，拼湊出來是很規則的長方體。

但陸寒之撿到的那半塊橡膠木，造型卻很奇特，正中間下凹，由於部分缺失，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推測出來最終是什麼樣。

陸寒之打量著那些圖片，左手慢吞吞地擼著橙汁背上的毛，正著擼逆著擼旋轉著擼……

橙汁的小舌頭一個勁兒往他下巴上舔，陸寒之按了好幾次也沒用，便不阻止了，任由自己的下巴被舔得水光泛濫。

「死者今年22歲，女性，來自T大英語專業，未婚，」徐景酲看著死亡報告書，「根據她同學的反應情況來看，趙蕾到達的賓館位置只有她的室友知道，凌霄正在聯繫學校相關負責人和她的室友……」

「趙蕾？」陸寒之猛地抬頭，望向徐景酲。

徐景酲掃了他一眼，瞄到那隻酷似自己的小黑犬此時此刻正在陸寒之大腿上蹦躂得厲害，濕漉漉的舌頭險險擦過他淡紅色的下唇，不知為什麼喉嚨就有點發緊：「怎麼了？」

「她的室友叫宣雨潔？」陸寒之在認真追問，沒顧得上橙汁在幹嘛。

陸寒之盯著徐景酲，徐景酲瞪著橙汁，見橙汁往他下半張臉上一通亂舔，要舔到嘴了，要舔到嘴了……媽的陸寒之那傻/逼不覺得噁心？

光顧著看橙汁，徐景酲說話就有點心不在焉：「可能是吧，那名兒那麼多我哪兒能全記住，反正人今天中午會過來……哎黃語橙！我說你能不能管管你家的狗！」

黃語橙不樂意了：「幹嘛！告訴你！罵我可以不準說我兒子！」

還是康成運懂他，笑嘻嘻地上前把橙汁抱開：「行了行了，小橙汁兒披著咱徐隊的身份呢，全局上下都看著，跟人陸隊頭次見就這麼親，徐隊都嫉妒了。」

大夥紛紛開始取笑徐景酲，陸寒之唇角也溢出笑意。

陸寒之看著挺冷，但其實人好相處，待人接物的方式態度都很溫和，這麼一笑將冷硬的面部線條全都舒展開，彷彿陽光照進融化的冰川，笑得窗外樹尖上的桃花都要提前開了。

黃語橙：「陸先生長這麼好看，橙汁喜歡也不奇怪。」

「嘿，徐隊，聽見沒，」凌霄見狀趕緊用胳膊肘懟了懟抱著臂冷眼旁觀的徐景酲，「黃小姐誇陸隊好看誒！您指不定有機會重獲自由了不是！」

徐景酲的目光慢騰騰地移回到凌霄那張八卦的娃娃臉，張嘴賞出一個「滾」字。

成溪好奇道：「陸隊、胡小姐，你們帶來的那個是什麼呀？」

胡玲這才想起陸寒之還帶了東西，連忙道：「哎瞧我這腦子，差點給忘了，這是昨兒陸隊在魯班鎖展覽會給你們帶來的紀念品，這玩意兒當年還上過2018世博會呢。」

一邊說著，胡玲走去將手工編織袋取來，從裡面拿出一個禮品盒，揭開盒蓋，一隻小巧精緻的十二柱魯班鎖映入眼簾，造型複雜，結構精巧。

黃語橙接過來，翻來覆去地打量，驚訝道：「我還是第一次拿手裡呢，以前見大學同學玩過，這東西特別考人是吧？」

「來來來，我教你怎麼弄，」說到這個胡玲就得意洋洋，「我學了好久，這東西可講究技巧了……」

三個女人圍著一堆木塊費了吧唧的研究，陸寒之垂下眼眸，看向茶幾上被風吹得掀起一角的照片，眼神猛地一凜，很快重新抬頭，將視線集中在不遠處胡玲手中的魯班鎖。

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驟然閃過腦海。

「胡玲，把魯班鎖給我！」陸寒之嚴聲道。

「啊？」胡玲正給姐妹們展示得起勁，突然被陸寒之這麼一說，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己闖了什麼禍，哆嗦著把手裡拆了一半的魯班鎖遞迴到陸寒之手裡，「陸、陸隊，咋了這是……？」

徐景酲看出陸寒之察覺到問題，當即將濃眉一擰，屁股底下的辦公椅在地板上磨出一道響亮的聲音，下一刻便拉著椅子離陸寒之近了些。

陸寒之抽出其中的一根木塊，對準天花板的燈光看了半晌，隨後將其放在茶幾上，正好置於趙蕾酒店房間木塊照片旁邊，對徐景酲道：「像麼？」

徐景酲皺眉看著，示意陸寒之繼續。

「市場上與木質品有關的益智遊戲大多數使用橡膠木，但博覽會紀念品意義非凡，」陸寒之意有所指，「所以這一個是槐木。」

徐景酲看向陸寒之的眼神微微一變，當即站起身對凌霄道：「通知偵查二組立刻調研出市面銷售的橡膠木六柱類魯班鎖以及出產地，整理出來交給我！一組現在去T大將趙蕾室友帶來，準備審訊室，今天晚上七點開會！」

辦公室忙成一通的時候，陸寒之把徐景酲給他的死者情況登記書翻了一遍，翻動的速度極快，幾乎是「嘩啦啦」就過去，成溪在一邊看得有些吃驚，悄悄問胡玲：「你們陸隊以前翻書也這樣？能看得清麼？」

「呃……」胡玲訕笑，「應該吧……」

實際上她沒怎麼見過陸寒之翻書。

一夥人忙了整整一早上，早飯也沒顧得上吃，又熬了夜，這會兒除了徐景酲個個都一副精盡人亡的模樣。

徐景酲到廁所洗了把臉出來，問成溪：「你在T大附近有套房是麼？我過去住幾天，等案子解決了再搬出來。」

胡玲差點被餅噎住。

「呃，」成溪訕笑，「可以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麼？」徐景酲兩道濃眉一蹙。

「陸隊跟胡小姐這兩天住那兒呢……」成溪尷尬道。

陸寒之在桌上拿了杯水，喝了幾口解渴，察覺到場面有一瞬間的安靜，便說：「這個沒問題，我可以跟徐隊睡一間。」

徐景酲：「…………」

成溪連忙又道：「要不胡小姐來我這邊住吧？」

胡玲趕緊點頭：「行行行，我也沒什麼東西，都是A市買的現成的，跟男士住一塊兒也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