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隊，宣小姐到了。」凌霄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氣喘吁吁地叉著腿癱在沙發上猛吞茶水。

趙蕾為什麼要去賓館，去賓館是為了見什麼人，大概也只有室友宣雨潔清楚，畢竟根據同學反應，趙蕾身邊基本沒什麼朋友，只有一個宣雨潔走得近。

「得了得了，別尼瑪灌了，這是黃局放這兒的西北角祁眉，喝完了他老人家要跟你拚命。」康成運一巴掌扇到凌霄後腦勺上。

「咚、咚……」

硬底皮靴踏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雙層玻璃上映出徐景酲那張剛硬深刻的臉，左手把實木椅往自個這邊一搬，坐下看清宣雨潔長相後，差點被口水嗆著。

「這宣小姐長得是真漂亮，」凌霄還在外面跟一堆人擺龍門陣，「我剛到他們教室，看到真人還以為自個走錯路，跑對面T影去了。」

「嘿，你說這麼靚一大妹子，徐隊不會心軟？」

「別說夢話，這話放康副支隊身上還行，放徐隊身上可能性為零。」

「草，臭小子會不會說話？找打是吧！」

審訊室。

徐景酲把報告隨手放在桌邊，十指交叉壓著下巴，視線淡淡在宣雨潔身上掃視一圈，問道：「宣雨潔？」

「你好。」宣雨潔微微頷首，目光沉靜地看著徐景酲。

她看起來倒是很冷靜，長發披肩，不知是不是來的途中有意識地整理過儀容，即使風塵僕僕地趕來，髮型衣著也沒有一絲凌亂，單單坐在那兒就像一幅畫。

審訊室很狹小，一張口窗安置在上方，極少的光線從外面透進，空空的室內只有一張桌子，頂上一盞頂燈。

徐景酲旁邊坐著康成運，兩個成年男人，一個女大學生，氣氛也說不上緊張，但有著莫名的怪異。

徐景酲從褲兜抽出一盒軟中華，叼在嘴裡一根，開火打上，朝宣雨潔揚揚下巴：「介意煙味麼？」

「不介意。」

康成運問：「宣小姐今年多大？」

「剛滿22。」

「在T大讀研呢是吧？學什麼的？」

「馬克思主義哲學系，剛跟上導師一年。」

康成運在旁邊用筆做記錄，徐景酲左手夾著煙問道。

「宣小姐是趙蕾的室友是麼？」

宣雨潔看起來並未想到會問她關於趙蕾的事，神色一懵，隨後點點頭：「是的。」

「你們平時關係如何？」

宣雨潔：「關係……還好，畢竟是我室友嘛，以前吃飯也都是一塊兒的。」

「以前？」

宣雨潔垂著眸子，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很快便問道：「警察先生，是我的室友出了什麼事嗎？她昨天晚上沒有回宿舍，我問過她的父母，說她沒有回家，我有些擔心。」

「關於這個，知道今天我們為什麼找你過來嗎？」康成運還算是和顏悅色。

宣雨潔美麗的大眼睛中盛滿疑惑。

「趙蕾死了，這事兒你不知道？」

聽到這個消息，宣雨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全身上下都開始顫抖起來：「這……這怎麼可能……」

徐景酲認真打量半晌，看反應不像裝出來的，便又問：「你還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見趙蕾是什麼時候嗎？那段時間之後你在哪裡？幹過什麼？」

「我……」宣雨潔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凝神回憶前幾天的事，猶猶豫豫道，「我也、記不太清，趙蕾昨天上午告訴我晚上有約會，但也沒說不會回來，下午我們社團要辦展覽會，我中午和她一起在T大東苑食堂吃過午飯後，就去博覽大廈了。」

「那你知道趙蕾的約會對象嗎？」

宣雨潔搖搖頭。

「所以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東苑食堂？之後就沒有再見過？」

宣雨潔點頭：「我們的展覽會在下午兩點到晚上七點，工作人員結束時間是晚上九點，走之前合過影，發布在魯班鎖愛好會的官網上。」

推測出來的死亡時間是在晚上九點以後，聽上去宣雨潔是有不在場證明的，但還需要核實，不過聽到裡面另外一個關鍵詞，徐景酲和康成運目光都變得嚴厲起來。

「魯班鎖？」

宣雨潔連忙從包內掏出一張名片：「是的，我是T大魯班鎖愛好會的成員，這是我的名片。」

徐景酲接到手中，認真打量幾秒，還沒說話，審訊室的門便被敲響了。

「打斷一下，」陸寒之將門開了一條縫，「康副支隊，黃局有事找您。」

康成運從椅子上站起身，陸寒之走進審訊室，挪了挪椅凳的位置，坐在上面，手掌放在膝蓋上，是一種很輕鬆的坐相。

徐景酲斜了他一眼。

宣雨潔滿臉震驚：「陸、陸先生？」

陸寒之微微點頭：「你好，這麼快又見面了。」

他的雙眼平靜注視宣雨潔，目光比起徐景酲要少一些侵略性，更溫和一些，但同時卻藏著隱約的力量感，淡紅的嘴唇輕輕開啟：「宣小姐與我在博覽大廈曾共同見過趙小姐一面，為何這個細節要隱瞞呢？」

審訊慣用技巧，警方需要先與嫌犯進行首次會談，隨後再將話題引入重點，逐步增加話題細節，同時製造動作為審訊對象施加更多壓力，透過對嫌犯面部表情手部動作等判斷，來看出他是否在撒謊。

但很明顯，陸寒之並沒有遵守這個規則，劈頭直擊重點，拆卸對方防禦城牆，霸道且蠻不講理，與他平時的待人風格完全相反，徐景酲本以為他會是更謹慎和微言慎行的人。

見陸寒之問出這個問題，宣雨潔的目光很明顯變得躲閃了些，食指不自覺地摩擦著椅邊，一緊張說話也結巴起來：「這、這個，是因為……」

陸寒之靜靜看著她，沒有繼續問，徐景酲手裡筆不斷翻轉，「啪嗒」、「啪嗒」……

「不能解釋嗎？還是說忘記了？」

宣雨潔低下頭，這個角度能看到她的咬肌正在發力，腮部一塊微微凸起。

陸寒之站起來，整整衣領：「先送宣小姐回去吧，T大晚上十一點之後關宿舍門，別耽擱了時間。」

現在證據不夠，大夥確實也只在初步進行審訊，海岸酒店開房身份證和付款人都是趙蕾自己，走廊的監控攝像頭剛巧損壞，酒店通知人來修的時候是晚上九點之後，那個時候的監控還沒有恢復。

目前看來，宣雨潔並不願意向他們透露更多的消息，只能暫時從她們身邊的同學朋友家人入手，不過這些也都成了難題。

首先，根據幾個偵查員的信息，宣雨潔與趙蕾都有共同點，那就是交友面甚窄，雖然這兩人的知名度都高，可確確實實了解她們的卻不在多數。

下手的點只能著重轉移到魯班鎖愛好會的成員上。

案發中心關注點在T大，徐景酲跟陸寒之只能暫時住在成溪那套房，等明天一早再到T大去問情況。

陸寒之收拾好東西，手腳利落地提到車後座，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做以上動作時全程被橙汁咬著褲腿，再咬下去估計西裝褲都要被扯成碎片。

黃語橙連忙把橙汁抱回來，向著遠去的陸寒之和徐景酲做告別的手勢。

徐景酲一個吃公積糧的，竟然還能買得起大奔，油門一踩，車子一飆，流暢地灌入車流，動作帥得能去拍電影。

陸寒之把車窗開了一些，閉著眼睛短暫地休息一陣，徐景酲瞄了眼後視鏡，小橙汁憂鬱的小尾巴逐漸消失在鏡片中，不由得哼笑一聲：「想不到陸隊跟黃小姐家的狗還挺有緣分。」

聽徐景酲說話，陸寒之閉著眼睛開口：「嗯，我從小就招猛禽。」

「那你這命可不太硬。」

陸寒之眼睛開了條縫，目光渙散地注視著前方，高速公路兩側大道就是奔騰的長江，微涼的夜風透過車窗的縫隙鑽進來，颳得髮絲掃在臉頰上，有點癢。

後面半句話陸寒之沒說，包括人。

五年前徐景酲剛跟他見面那陣，也鬧得特血活，不知道這個學弟是不是吃錯藥了，非逮著他懟。

全校都幫著陸寒之躲那個蠻不講理的校霸，特別是跟他關係挺鐵的冉旭之，恨不得把他別在褲腰帶上，結果快畢業那幾年，又追他追得全校人盡皆知，工作剛分出來不到一年，徐景酲就當著全空間站成員的面跟他求婚。

想到這種丟人的陳年舊事，陸寒之就忍不住去揉太陽穴。

「頭疼？」徐景酲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

陸寒之沒說話，也不是疼，大學時候用腦時間過多，加上作息時間不規律，精神壓力大，經常偏頭痛，之後在醫院調理好，可揉太陽穴已經成了習慣性動作，遇到事兒就喜歡按，改不過來。

「宣雨潔跟你是什麼關係？」徐景酲將視線重新放回前面的路。

陸寒之：「前天去魯班鎖展覽會，她在路上遇到些事情，我幫了點忙。」

「你說的朋友就是她？」

「不是，」陸寒之語氣一頓，「不過，她好像以前見過我，雖然我已經忘了曾經在哪裡遇到過她。」

這隻是陸寒之的猜測，第一次見面，宣雨潔說他很像她以前的舊友，但很可能這也僅僅是個借口，用以隱瞞情緒之所以變得如此激動的原因。

今天下午在審訊室，從陸寒之走進的那一刻，宣雨潔的情緒明顯變得不對勁，之前徐景酲和康成運審訊時，宣雨潔表現得非常冷靜，神態、動作反應也都合乎常理，但在陸寒之進屋後，宣雨潔頻頻出現失誤，身上也表現出很多疑點。

這樣的疑點，只會讓警方更加註意她，這是所有人都不願造成的事，對於宣雨潔來說也更不正常，到底是無意之間，還是有意要引起警方注意，都還有待考證。

「茂大六子聯芳鬼才。」徐景酲突然說出一個詞。

陸寒之轉頭看向他。

「之前我用手機在百度百科上搜了一下宣雨潔這個名字，」徐景酲笑了笑，昏暗路燈勾勒出極具男人味的五官線條，「這上面第一個介紹就是這個。」

茂隆盛大是宣雨潔大學部讀的學校，六子聯芳是魯班鎖的別名，這樣的稱呼配上女孩，會更雅緻悅耳，但「鬼」這個字，無論從那種方面來說，都讓人有些不寒而慄了些，即使這是一種讚揚。

陸寒之：「T大的魯班鎖愛好會也很出名，宣雨潔選擇T大讀研，說不定一定程度上也有這個原因。」

「是啊，」徐景酲悠悠道，「智商高，人漂亮，這可是咱們警方最不願意碰上的一類人，只希望她確實跟這案子沒什麼大關聯。」

兩人進了成溪那套房，胡玲已經提前把東西都收拾走了，給徐景酲騰了位置出來，陸寒之進衛生間洗澡，徐景酲把東西歸置好，去超市買煙，站在底下翻了一陣宣雨潔說的愛好會官網才上樓。

彼時陸寒之正好從衛生間出來，半蹲在地上調試客廳那台老電視。

他的睡衣穿得鬆鬆垮垮，下擺沒遮得住，露出好大一片雪白光滑的背脊，後頸濕漉漉的，烏黑未幹的髮絲搭在上面，水光瀲灧氣氛旖旎。

徐景酲第一反應是捂眼睛，後面又狠狠唾棄一番這個行為，又尼瑪不是個女的，急你大爺啊。

「洗得真慢。」徐景酲一邊嫌棄他一邊拿著自己的衣物往衛生間走。

衛生間不久後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陸寒之埋頭弄那個電視機，大概是頭伸到箱子里，說話聲音也悶悶的：「熱水器打火那兒有點老化，你注意一下——」

尾音還沒拖完，衛生間就傳來徐景酲狂野的大叫：「草！！什麼鬼東西！燙死老子了！」

陸寒之把頭從箱子拿出來，轉眼就見徐景酲腰間只圍了一條浴巾從裡面蹦出來，一身明晃晃的腱子肉在燈光下像抹了一層油，濕淋淋的，拍下來就能上時尚雜誌首頁。

看徐景酲那氣急敗壞的模樣，跟條落水的大狗似的，陸寒之心裡嘆氣，無可奈何地站起身，踩著拖鞋到廁所幫忙調水溫。

陸寒之把洗手台水龍頭熱水先打開，等熱水器發出啟動的聲音後，再擰開花灑開關，伸手試了下水溫，朝徐景酲招招手：「可以了，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