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齣 他果真氣著我呢
小說: 一只小狗儿 作者:青椒炒洋葱 字數:2523 更新時間:2019-09-21 04:02:39
容之州往常時而回家時而跟盛三鬼混,齊芸是沒脾氣的,可自打上回盛玉成跟她這兒不正經起來,齊芸見容之州要出門兒總要問去哪兒是不是跟盛三,容之州要說是,齊芸就死盯著他說,晚上必須回來!
她這是跟盛三置氣,跟盛三搶人呢!盛玉成一聽可就樂壞了。
可二爺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啊。
容之州見了這麼多女人,說實話,也沒能真正弄懂一個。
久而久之就不敢在口頭上提盛玉成的名字了。
可近來是不提不行了,原本他找著了新的樂子,連妓院都不怎麼去了,收斂了不知道有多少,可生意上的事兒,他確實是得經常跟盛三打交道。生意做大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兒了,他們家是讀書的,他自己一個人做生意,沒有盛家幫忙,哪兒有他的事兒啊。
他送完了小狗兒就直接去了盛家的公館,三爺可真是享福,中午了還沒醒呢,叫容之州等了半個小時他起來。
他那兩個哥哥都不在,家裡只有一群嫂子和傭人,容之州又要陪笑又要給盛三打掩護,累都累死了。
「喲,哪兒來的俊俏少爺,快給大爺香一個。」盛玉成裝睡呢,半套著絲綢的睡衣,眯著眼就靠過來了,那幾個嫂子看他們眼光都不對勁兒,趕緊聚眾打牌去了。
「做你的春夢去吧,又占我便宜!」動不動就在他頭上稱大輩兒。
「好!哎,咱們夢裡見吧!」盛玉成伸胳膊伸腿兒打了個吞天的大呵欠,坐下就把茶給灌鼻子里了。
容之州這時候總想,自己怎麼跟這麼個人混成了兄弟了。
進了書房,抿了口茶,容之州簡短地跟盛玉成說了老吳搬走的事兒。
盛三不以為意:「他是跟我說過,可這有什麼的,上海更好發財唄,你每年不也有船從那兒走,擋人財路可不行,估計是運貨的時候找了下家給了更多好處了,這年頭最金貴的除了命,就是錢,我覺著沒事兒。對了,下個月我又得去一趟,你跟我一道?」
「啊?不了,今年我不去了。」容之州還想著那事兒呢,總覺得也沒這麼簡單。
「問你呢,怎麼了啊,不是年年兒都去看幾個姑娘麼?琳達跟珍妮可都沒正眼瞧過我啊。」盛三一頓,朝他擠眉弄眼,「還是捨不得向老闆啊?」
他這麼一說,容之州都不知道自己整天都在瞎忙些什麼呢,他整個兒錯過了向老闆封箱開箱的日子,這幾十天里一次都沒有見過面,連想都沒想起來,當下悔恨地拍了大腿,「這下好了,肯定要生氣了。」
「虧我還忍著沒動呢,你這些天在我那小樓里做什麼呢?」
容之州想,我在你那兒養兒子養弟弟養狗兒呢,養的挺歡快。
「你也別管我做什麼了,我這就去向老闆那兒報到,你有沒有認識寫文章寫的好的,幫我寫幾篇……什麼……」容之州忘了詞兒了。
「戲評?」
「差不多吧,誇大點兒。」
「人倒是有,那得署你的名兒吧,你起個什麼筆名好?」
容之州疑惑:「寫我的名兒做什麼?」
盛三奇怪:「不寫你的名兒向老闆怎麼知道你的心意呢?」
「我就說我找人給他寫的嘛,我又不會寫文章,問起我來還露餡,麻煩。」說完自己跑去珍寶行,看有沒有稀奇的首飾拿去送人。
人家捧戲子,都是大張旗鼓地炫耀,彰顯自己的品味,是用來包裝自己的,當然隱藏在這之下的一些意圖是不會被搬上檯面的,容二爺全憑著自己對向老闆的了解,認為向老闆這麼清靜的一個人也不會喜歡這麼張揚,又覺著自己再整日里送行頭,不就落了俗,同別人一樣了。
可他不知道,這寫文章的,比鋪張的可還要多,可不是麼,出不起錢的不就只能動動筆桿子了。
而且那些排場是名氣,送的行頭是大把的錢,向老闆又不是聖人,他為什麼會不喜歡?
盛三看著他的背影,嘿了一聲兒,這什麼老實人,還做生意呢,想到他剛才那一通話,又低頭一笑,這年頭,想掙個幹凈錢兒,哪兒那麼容易。
心裡不由得感慨起容二爺的天真和傻氣來。
還是讓你哥哥我來做這個不幹凈的人吧。
轉手打電話叫了人聯繫幾個向老闆的戲迷,說給容二爺寫出幾篇洋洋灑灑震人心扉的戲評出來,向老闆高興了潤筆費少不了!誰有那功夫還去記誰寫了什麼文章什麼時候哪張報登的再叫容之州去看,閑的呢。盛三想了想,說了,「就用春台望做筆名。」
初鶯一一鳴紅樹,歸雁雙雙去綠洲。多好的句子啊。
可盛三爺也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還以為自己取的多隱晦呢,文章發出來的第一天,就叫人給猜出來了,容二來興師問罪還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兒,說是玄宗的意境也就這樣兒了,你說氣不氣人吧。
容之州這一日是私事公事連著跑,挑了樣兒首飾就趕緊往向老闆那兒跑,下車的時候都覺得心累。
向如衣今日不上台,可是要來盯著這幫小的,這回竟在二樓擺了張椅子,正襟危坐,一雙眼睛盯著下頭的鶯歌婉轉氣壯山河,沒有一絲浮動,半個字兒也沒有,卻總覺著,這冬天還長著。
師傅的區別也就在這兒了,楊老闆做了幾十年的班主了,到現在也還是這個手段,打得自己手疼,會聽話的還好,保不齊就碰上那麼一個硬骨頭呢。
看看人家向老闆,坐在那兒就是閻王爺,容之州從背後看去,都覺著寒氣四溢。
「向老闆?」容之州叫了一句,向如衣卻連眼珠也沒有轉一下的。容之州不知道是他要專心聽徒弟唱戲,還是不理他,座兒是單座,他只好站在一旁幹等,心裡卻也沒閑著,想這個向老闆坐著跟個雕塑似的動也不動,也是能耐。
容之州覺著自己站了得有半個小時了,腳底板可有點兒麻。
台上鑼鼓漸歇,台下一陣喧鬧,容之州再手掌搭在那個看似柔柔弱弱的肩頭,喚了一句,向老闆誒。
向如衣這才回過頭來看他,「先回去吧。」
倆人慢騰騰穿過七零八落的場面,還沒說話,外頭又走進來一個年約四十的男人,步伐大刀闊斧,手裡抱著一大捧玫瑰,紅的跟血似的,送到了向如衣面前,聲音洪亮,「向老闆今兒沒上台,我可是連一句戲都沒聽進去啊!」
一旁別的戲子聽了,立馬在心裡罵他老娘。
向如衣沖他一笑,接過花,不露痕跡地擱在一邊。
他今天幹幹凈凈的,素麵朝天,雖說年紀比容之州是要大些,可到底看著年輕,未著妝也是一副潤玉碧波的水月華容。北平名旦,等著捧他的人只多不少,沒有人會白等著他這一個月。
那人得意地看了容之州一眼,好像在說他不識貨,一伸手,往外一請:「向老闆,走吧!」
向如衣吩咐了幾句,跟著那個男人走了,走到門前,向如衣回頭看了容之州一眼,做了些許停留。那一雙迷醉了無數人的眼睛,每一縷光都在說著一句話,唱著一句詞,輕吟一段無人願懂的心聲。
隔著數米,和一群忙碌吵鬧的戲子,容之州遠遠看著他,聽到向老闆那雙眼睛在說——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他恍然,方才那冰山似的背影,也是故意擺給他看的。
他果真氣著我呢。
那盈盈含恨依依不捨的一眼,可把容二一顆風流的心給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