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葉 自清
小說: 【重生】渡厄者 作者:讷言公子 字數:2215 更新時間:2019-09-20 12:40:08
其實替古父跟著楚維去暗巷,當時性格已經扭曲厲害的古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讓他爹在妻離之後,再嘗嘗子散的滋味。
然而在走之前,古爸拼了命攔住楚維的跟班,從兜里翻出兩百塊零票往人家手裡塞,戰戰兢兢地求他別帶走他兒子。
「貓爺,你看我有錢,剩下的我可以去湊,用我的血湊,用我的腎湊!無論怎樣,都能把錢還上,求您別帶走我兒子,他還是個孩子啊!」
說完,他又轉向古夏,「兒子,當年打了你是我不對,我很後悔,」古父用缺少小指的手死死抓著古夏,鼻涕眼淚糊了滿臉,「我當時以為,就算沒了你媽,也能讓你有個完整的家,可是……可是……」
「是爸爸錯了,是爸爸錯了啊兒子,我看錯了人,走錯了路,怎麼能讓你去抵債,你別跟他們走,要是走上這條路,你一輩子可就再沒法回頭了……」
古夏看著古父正當壯年卻兩鬢漸顯斑白的頭髮,心一下就軟了。
在楚維第二次問他要不要和自己走時,回答得比第一次還要堅定。
不過幸好,之後在暗巷的那兩年,毒蛇楚維並沒有真的將古夏作為打手對待,而是告訴他,古父債主不止他一家,讓他自己去找。
說起來,一直病怏怏的楚維並沒有比古夏大上許多,但被金絲眼鏡遮住的雙眼中,卻有變幻的風雲,他彷彿經歷一切,也看透一切,只差一個合適的機會,讓自己化歸塵土。
楚維用剩下兩年教他怎麼恢復自己無力的手,教他用槍,教他從細微末節之中觀察別人想法,從而預測下一步行動,以便將敵人出其不意的絕殺。
這也許和他現在突然被賦予的能力,有著直接的關係吧。
古夏吞了一口巧克力融化後的甜水,不知怎麼又渾渾噩噩的想到了當年。
他抬起頭看看錶,從掛斷電話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十五分鐘,冰塊在腳邊融化成了一小灘涼水,手漸漸快要失去知覺,就連手套也要包裹不住越積越多的血液,遊盪於脫落邊緣。
這十五分鐘,他過得斷斷續續,在暈厥和清醒之間來回交替,很怕聽不到東方他們來時敲門聲。
然而時間過的太慢,生命流失的又太快。
不行,等不了了。
古夏進氣少出氣多地攢了會兒勁,把自己從地上拔起,跌跌撞撞掏出兩件衣服胡亂套在身上,舔濕幹裂的嘴唇,像是操控木偶一樣擺弄著自己手腳,艱難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出了門,古夏迴光返照一般挺直腰桿,父母面前,那個瀕死般的狀態絕對不可以出現。
這還是後來楚維死後,他離開暗巷加入魔偶,為了爬到笑面頭頂上,急速成長出的心性。
連老闆周克都誇他,心穩,手狠,是個做大事的樣子。
心穩不穩古夏不知道,手狠那可是一定的。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在路過父母房間時,古夏甚至還擠出精力和裡面打了招呼。
「爸,媽,我先出去了。」
「你媽睡了,」古父在房間內的聲音聽起來比古夏還要疲憊破敗,「早點回來,兜里沒錢去我錢包里拿……」
「媽給了,先走了昂。」古夏忍不住在門縫裡偷看一眼,他爸還是那副精英打扮,只是被心事壓彎了腰,滿臉胡茬也沒有時間搭理,看起來頹廢得要命,正坐在床邊,看古媽媽安穩的睡顏,想動不敢動的樣子,又讓古夏堅定了幾分追查的決心。
父母之間的關係,一定另有蹊蹺。
古夏想著,掐緊手臂不讓血湧出來,輕手輕腳的退出家門。
防盜門關上瞬間,全身上下力氣彷彿是租借到期一般,悉數歸還給神明。
古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暈目眩得彷彿被扔進了洗衣機甩幹桶,眼前場景支離破碎,萬華鏡一般擰轉不止。
古夏幹嘔兩下,閉起眼睛憑藉手感掏出手機。
老式的硅膠按鈕很重,古夏摩挲著重重按在左側綠色接通鍵上,一下,呼出最近聯繫人;兩下,撥打。
靜默。
靜默。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怎…怎麼會……不是說……二十分鐘……
古夏連咬舌尖清醒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再次陷入了絕望。
難道就只能這樣,讓歷史再重演?
他的掙扎…就只是一文不值?
不……
媽媽……媽媽……別走。
有著三十五歲靈魂的古夏,委屈得像個孩子。
直到被黑暗拖進懷抱。
臨行之前,他聽到了電梯抵達的運轉聲。
鄰居?
可是隔壁……一直沒有賣出去……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古夏已經在長久地昏迷之後,又醒過來了。
他一個挺身坐起來,向後縮蹭幾下,蜷在床頭,心臟撲通亂跳。
古夏做了個夢,夢裡他失去一切,父母、朋友,得到了同性的愛人,又被愛人背叛,像魚一樣僵硬在玻璃缸中。
夢中最詭異的是,有人跟他說,他可以復活,於是他復活了,經歷一次新的輪迴,重新失去。
古夏在不斷的得到與失去中,要被逼瘋了。
他強迫自己穩下心,迷迷糊糊望向四周。
房間擺設介於熟悉與陌生之間,光要分辨這是哪裡,就用盡他所有回憶。
厚重的紅絨落地窗簾,把白天遮得都像黃昏。
天花板上畫著持箭天使在雲層中迎戰持戟惡魔的場景,用色厚重,層次豐滿,像是一場聖戰。
他想揉揉發幹的眼睛,抬手間看到了手上包著的白色紗布。
「這是……這是……」喉嚨疼到好像要把他燒穿,心臟泵起的血液沒有頭顱擋著感覺能竄出三米高,古夏甩開滿腦子記憶,用手戳了戳傷口,疼。
「怎麼?想死還是想不起來了?」清澈幹凈的男聲在耳邊響起,緊接著,是厚重書本夾著怒氣的併攏聲。
古夏條件反射似地一縮頭,撐著床,又向床角躲了躲。
「還用手撐床!不想好了是不是!」熟悉的男聲再起,嚇得古夏一個激靈,趕緊把手抱在懷裡,連連搖頭。
這時,眼前迷濛的重霧才漸漸退去,古夏揉揉眼睛,難以置信地認出了眼前人。
「清……清哥……」
「還有臉叫我,」被稱為清哥的蘇自清從床邊站起,居高臨下的望著古夏,代表醫生的白大褂一塵不染,厚重的黑色硬殼書在他手裡抱的像一本聖經,臉上帶著三分微笑,若不是古夏看人看得細,或是說兩人太過熟悉,根本看不出他現在已經是怒火中燒了。
古夏獃獃的望了他好一會,慢慢舉起左手,「哥……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