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古夏在古媽媽打開門的瞬間，眼前一黑，差點支撐不住，搖擺動作成了真的重心不穩，哐啷撞到門框上。

古媽聽到響動，揚著聲調「嗯」一聲，邁出的腳步縮了回來。

古夏感覺自己剛剛好像撞昏了過去，又在剎那之間蘇醒過來，原本只剩兩分的精神頓時衝到十分，他粗喘一口氣，用肩膀提起沉重不已的手，按在媽媽肩上，在她耳邊輕輕吐息，「什麼都沒發生，去睡吧，醒來以後，你會開心一點，記住，古百卿是愛你的。」

古夏忘不了前世，古父最後纏綿病榻的那幾年，每天念的不是他，也不是小三和他的孩子，而是知荷，夏知荷，古夏的媽媽。

直到現在古夏都想不通，為什麼爸爸愛媽媽明明都愛到了骨子裡，還能做出背叛家庭，氣得外公把媽接走的事。

薩德洛說得對，有太多過往，值得他去深究。

無論如何，眼下這關得先過去再說。

古媽聽到兒子的話，保持要動不動的姿勢靜止了大約兩秒。

她這一頓不要緊，把古夏手心都嚇出汗了，向來說一不二的母親大人為什麼能按照他的意願行動，古夏本就想不清楚，只是腦子裡有那麼個意識——若能清楚明確的知道別人在想什麼，便可以讓那個人在將注意力聚在他身上後，就聽他的話。

這套操作說起來簡單，運用起來也不難，就像口渴了，看到面前桌子上有個杯，大腦支配伸手端起杯子喝水那麼簡單。

像是覺醒了一種本能。

具體讓他說出調動了哪段神經，他肯定做不到。

然而和端杯子喝水不同的是，沒有人會因為拿起一隻小小杯子而產生巨大的疲勞感，但古夏的催眠會。

他在第一次讓古媽去睡覺後，就有種被巨浪沖刷到無力的疲憊感，暈厥又醒來後透支的精神力本來就不多，他貼在古媽媽耳邊說的那句話，又同時下達了三個命令。

「去睡。」

「睡醒要開心。」

「記得古百卿愛你。」

三道命令下來，古夏頓時心道不好，古媽媽要是因為他的精神壓制不住而清醒過來，可真就是得不償失了。

幸好，古媽只是頓了一下，並沒有繼續轉過來，伸手摸摸墊在她肩上的臉頰，笑道，「知道啦。」

說完便放下手，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哼著歌離開了。

畫面一度詭異到不合理。

但古夏已無暇多想。

他再次勒緊手腕，順著門縫溜出來，靠牆邊一步一頓的蹭到自己房間，幸好他家的房子是複式格局，只要手腳輕一點，就不會吵到樓下的父母，也避免了從他們面前路過的尷尬。

環視一周記憶中的擺設後，古夏從桌上拿起手機，將額頭抵在桌面上，給他從小到大的發小撥過去。

前世他是孤單的，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曾與身邊人說，搞得最後家敗人亡不算，朋友們也都斷得幹幹凈凈。

到最後身邊就只有一個莫遠。

然而他心裡想什麼也沒法和莫遠傾訴，他與莫遠的交流僅限於床上不說，還潦草得很。

這一世，先從身邊人開始，稍微做些改變吧……

電話響過很久才有人接，對面尖銳的男聲傳過來，「喂，夏啊，怎地了？」

古夏聽到這聲音，高懸著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他一頭栽倒在床上，悶聲道，「東方……你現在有空麼。」

「啥事兒快說，別弄這些虛的，打球呢，防他，寧子你防他啊，操！」對面電話似乎被換了只手，古夏聽見籃球不斷落地的撞擊和球鞋劇烈摩擦的吱扭聲。

「我這兒出了點事……」古夏趴在床中央，身體被呼吸推得起起落落，「你能讓你家司機來接我一下麼，我不太……」

「趙叔今天去機場接人了，沒在家，」電話那邊人換了個安靜的地方，「你等我一會兒，我找清哥開車，二十分鐘以內能到。」

「好…東方，我等你…」

東方全名叫東方南，和古夏一同長大的哥們兒。

家裡有財有勢，據說是個在京城都可以隨意蓋樓的人家。

本來這樣的人，在古夏看來，是應該高高在上，一副少爺派頭的。不過人家東方南沒有，這哥們從小就願意跟古夏他們湊在一塊兒，不是撒尿和泥，就是疊羅漢伸到隔壁院子里偷果，拿過來也不洗，在褲子上抹吧兩下意思意思，就扔進嘴裡嚼的汁水四溢。

東方南馬力足，吃得快，吃完伸手去搶別人的，古夏護食護的比狗還狠，東方南搶不著，便去搶蘇自寧。

蘇自寧是蘇家兩兄弟中的弟弟，小時候長得乖，見人口未開先帶三分笑，比哥哥蘇自清文雅大方的的模樣又多了幾分活性。

東方南不敢去碰他清哥，只好拿弟弟練手，到最後練得蘇自寧見到東方南都有條件反射，捂著嘴就跑。

只可惜，前世要好的幾個人，在古夏最後的兩年，分崩離析。

蘇自清死了，吸毒過量，滿是疑點。

東方南為保護去尋真相的蘇自寧，被撞斷了兩條長腿，再也沒法打球了。

古夏見狀，為了保住他們之中僅剩的獨苗，不敢再繼續追查，一口咬定蘇自清的死不存在意外，從此被蘇自寧怨恨上，直到最後，捅了他除莫遠之外，最狠的一刀。

還好，這些還有挽回的餘地。

掛斷電話，古夏把手機扔到一邊，強挺著爬起來，眼睛半睜晃到房間的小雪櫃旁，緊貼雪櫃側壁滑坐在地，他靠著雪櫃喘了好一陣氣，才能有抬起沒受傷的手，拉開門，從中翻出盒巧克力，用牙撕開後，迅速吞進肚子里。

連續塞進嘴裡幾塊，實在是咽不下去了，古夏才鼓著腮幫，在冷凍層又翻出幾塊整冰，用浴袍下擺包著，貼在自己受傷的手腕上。

接下來，就是等了。

不知道自己這隻手，還能不能保得住。

古夏嚼了幾下巧克力，微微活動一下受傷的左手手腕，還行，還有強烈的腫脹感和痛感。

上輩子，古夏就是被自己割斷了手筋，住院期間又突逢劇變，受傷的左手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照顧，到了癒合時候才發現原本的慣用手，已經變得連吃飯的筷子都操控不了了。

為此，古夏很是受到不小打擊，但他的哭鬧對於古父來說絲毫用處都沒有，還被扇了幾個耳光後在小黑屋裡住了一周，讓小三看了一場父子反目的好戲，之後冷嘲熱諷不止暫且不提。

不過這次單方面的體罰，沒有摧毀原本柔軟的古夏，反而在黑暗中激起他滿身的戾氣，從此化作那匹無人看管的獨狼，開始獨自一人闖蕩。

直到小三離開，古父墮落，古夏把自己賣給了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