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夜色漸深，月下的縱情鄉沉浸在一片光醉迷離之中。

放眼熱鬧的大街之上，人來人往，儘是綾羅綢緞，金銀珠玉。前來縱情鄉縱情作樂的人們無不光鮮靚麗，卻見有一男子例外……

此男一身黑衣簡樸，不帶半點修飾，徒有腰間一把大刀，平添幾分可有可無的氣勢。

或問特別之處，便是他肩上正扛著一盆薔薇花！

青玉花盆足有六尺寬高，所栽的薔薇朵朵鮮香嬌艷，其形態宛如一位漫舞少女，花株修剪得可謂匠心獨運。

旁人所看，這盤薔薇無疑是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不但價值不菲，而且十分沉重！

此男子就扛著這盆薔薇大步行走在人群之間，上百斤之物於他舉重若輕，絲毫不見吃力氣喘。薔薇雖美卻帶荊棘，途人見了無不紛紛避讓，如此一來，他腳步走得更快了……

這非千里遞香送佳人，而是把鏢運到薔薇樓！

不錯，這位年輕力壯又相貌平平的男子，正是長生鏢局林鏢頭。

走過幾段大街，林鏢頭拐入了月潭側面的一片幽林，穿過樹影婆娑的小路，終於來到了一扇大門前，也就是薔薇樓的後門。

他放下花盆，伸手搖了搖門檐上掛的金鈴，『鈴鈴』幾聲清響，等過片刻，只見大門打開，走出兩名彪壯守衛。

「是什麼人？」

林鏢頭把花盆扛上肩膀，拿出一封信箋遞過道，「長生鏢局，是百花侯委託我把花送來這裡。」

一名守衛接過信箋打開細看，另一名則走來準備檢查那盆薔薇。林鏢頭見狀側身移過花盆，好話道，「請大哥小心點，這玩意貴得嚇人，不能弄壞。」

那守衛頓了頓，轉頭看向身旁。另一個守衛讀完信箋後點了點頭，示意可以。

「跟我們來。」那守護道。

「有勞兩位大哥。」

林鏢頭扛著花盆，跟在他們後面繼續走。

一條通道三重門，走過了後，前方便是薔薇樓地層的迴廊。只見有個以紗巾蒙著半臉，身背一把琵琶的女子提燈等在那，守護走來跟她道了聲，「百花侯。」

那女子點過頭，向林鏢頭道，「請我跟來吧。」

聽她聲音陰柔陡峭，林鏢頭不禁打了個冷顫，臉上有些恍惚，「哦，好……」

據聞薔薇樓的姑娘都是國色天香，還想趁這趟送鏢的機會前來親眼見識一番，怎料第一個給他見到的竟是如此……又高又壯？？

「對了，這位怎麼稱呼？」女子回頭，與他一笑。

林鏢頭驀地一振，只道，「在下姓林！」

「嗯？」

「長生鏢局林鏢頭！」

「嗯？」

「你可叫我林鏢頭！」

「林公子～」女子喚了聲，語色嬌媚騷氣。

這聲不喚即可，喚起之時，林鏢頭差點摔了那盆價值不菲的薔薇！

幸好，他扛住了。

「我名叫十二笑。」女子笑道。

「啊？？」

「林公子你呢？」

那女子對他的名字窮追不捨。

「咳咳，姑娘……」

「嗯？」

「呃，沒什麼了……請姑娘帶路。」林鏢頭埋頭扛花。

見他始終不肯道名，十二笑轉而瞟向他肩上的花盆，問道，「對啦，這盆薔薇是百花侯送哪位姑娘的？」

「這……」林鏢頭搔了搔頭，「托鏢的人只留信吩咐要送到薔薇樓笑字間，但沒有指明是給哪位姑娘。」

「笑字間嗎？」十二笑眸光一亮，笑道，「那知道了，請快些跟我來吧！」

「哦，有勞姑娘了。」林鏢頭快步跟上。

話說……其實這位林鏢頭的鏢運一貫不如所願，日常只接得些『把四街二叔的醬油送到五街八嬸家』的小生意，所以當這樁千金大鏢送上門時，他本人是驚訝得掉了下巴！

然而鏢中所託地址含糊不清，亦叫他為之頭痛不已。像薔薇樓這般貴氣逼人的地方，自問平生頭一回來見識，怎知樓中哪個是笑字間？送鏢路上一直愁著不知如何處理，所幸事情意外順利，一來便有人願為他帶路！心中不忍激動，只道：他這個備受詛咒的『鏢界奇挫』終於可得解脫了？！？！

。。。

高止棄站在雲岸閣上俯瞰瑤台，美麗的花仙們共舞水月，羽衣蹁躚，婀娜多姿。

細觀之下，前排三位女子的容貌可稱傾城，舞藝亦最為出眾。而從後的十五位也是各色千秋，氣質不俗。

「她們就是薔薇樓的水月鏡花十八仙。」

掌事在旁與他介紹道。

「嗯……」高止棄摸著下巴，「敢問一句，是否選哪個都可以？」

掌事微笑道，「今晚有六位花仙已摘花牌。」

高止棄問，「那個呢？」

「哪個？」掌事一愕，見他指向了台邊那群伴舞，不免笑爾，「她們是伴景的舞使。」

高止棄把目標鎖定在一個正踮著腳尖不停旋轉的身影上，「那個，拿顆球的。」

「什麼？」掌事又望去，隨即透出了層汗。

「每個人都拿著花在跳舞，而只有他拿顆球！」高止棄道。

掌事擦了擦額間的汗，「公子有所不知，這幕舞蹈名為觀花淚，是為烘托淚眼觀花的意境，所以讓她拿顆球來代表眼淚！」

「原來如此……」高止棄嘆了聲，又問，「奇怪，這顆眼淚怎麼一直在左腿踩右腳，右肩撞左臂的樣子？」

掌事只好道，「這是要表達出一種凌亂的美態！公子你看，花都開好了，卻等不到來賞它的人。如此凄傷之情，這眼淚能不凌亂嗎？！」

高止棄自有一套憋笑的功底。

「敢問，這顆凌亂的眼淚在那轉得珠飛鞋掉的，又是為了表達什麼？」

「這個……當然……就是……」掌事懊惱地拖著語調。

高止棄一笑，隨然說道，「依我猜呀……世人愛看花開，卻不願見淚落，所以這顆眼淚在天憋得慌了，急著卸下仙裝，來凡間尋覓一位願意賞他的人。」

掌事抹了把汗，遲疑道，「……公子你是想？」

「就他了。」

高止棄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且道薔薇樓中，每位花仙都配有相屬的花牌，客人點花後可摘得花牌，又只要依照花牌所刻的圖案找到對應廂房，即可與花仙共聚一霄。

然而……

「這個不是花仙，只是臨時調來的舞使……」

「那又怎樣，不可以嗎？」

見那掌事不接銀子，高止棄故意道出不悅的語氣。

「這……」掌事猶豫了下，說道，「也不是不可以。」

薔薇樓宗旨：滿足客人一切需求。

只見掌事從袖裡掏出一串木牌子，這些牌子都是成對而制，上面刻有各種花卉的圖案，如牡丹，水仙，月季，芙蓉等等。高止棄瞄了眼，發現每種花的花牌僅有一對，而薔薇花的則有數十對……

掌事打開繩扣，取了一枚薔薇花牌遞予道，「第五層的笑字十二間，請公子務必記緊。」

「好。」

高止棄接過花牌，滿意一笑。心道：今晚的問題總算解決！

「第五層，笑字十二間。」掌事與他重複了遍。

「得了。」

「好……那麼，請讓我現在就去替公子安排。」

掌事躬身一禮，離開了。

高止棄又望向瑤台，可見到尚千水穿著來時的那身華美衣裙，在邊上漫漫地旋轉著。從開場至現在，似乎一直就是在轉啊轉，轉啊轉……

姿態不錯，遺憾衣妝甚憂。頭上缺了幾件髮飾，鞋子也掉一隻，幸好觀眾的目光都不在他身上。尚千水悄悄找了個機會把鞋子藏進裙底，然後又繼續專心的轉啊轉，轉啊轉……

高止棄站在雲岸閣上，靜靜地看他轉完了整首曲子。

一幕謝畢，四周燈光暗下，繁花擁簇著十八花仙，兩旁的舞使則紛紛退場，瑤台景緻漸漸換過另一幕。

細心可見，尚千水那隻舞鞋仍遺留在台上一處極不起眼的角落，猜他是不好意思撿回了，不禁忍俊。又見這幕再沒有那呆瓜出場的身影，心情更為舒暢！

高止棄把手中的花牌拋了拋，正當要離開時，雲岸閣忽然掀起了一陣熱烈騷*動，尖叫聲一浪接一浪，人們情緒高漲！

發生什麼事？

高止棄略略一詫，往月潭那邊望去，只見空中揚起了漫天蓋地的繽紛花瓣，天月雲岸霎間幽芳四溢，魅香瀰漫！

人群中又響起興奮的尖叫，「是他，他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