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四十八」

眾所周知，當今武林盟主是為斗魁四星之一，天璇百里夢。據聞其妙手神烹獨道一絕，所制之食威力遠超十大殺器，堪稱奪魂索命，永不超生，為武林中的熾手好物……

「快點，用力點，再用力點，繼續用力！」

高止棄從陣陣顛簸的搖晃中轉醒過來，頭痛欲裂，遍體密麻刺痛。他掙扎地挪身動了動，卻發現手腳都被繩子牢牢綁住了，腹中給人一拳又拳的用力捶著，白沫一口又一口的從嘴裡嘔出！

這狀況使他猛驚的睜開雙眼，目入事物，竟是一抹柔和水藍……

「止棄，你醒了～」

那水藍的顏色對他微微一笑，聲音柔中帶矯，矯中帶媚，含情脈脈，煽意深深……

「討厭啦，你這麼眼定定的看著人家，人家會害羞的～～」

輕衣水藍，手抱玉球，墨辮慵松……這些都沒有錯，錯就錯在，這刻他眼前的這人身上並沒有一絲寒氣！然而沒寒氣也罷了，臉妝還畫得難以言喻的丑！丑也罷了，還對他賣弄乖巧可愛！噁心什麼的都罷了，更作勢撲過來親他！

眼見這個『尚千水』要投懷送吻，高止棄體內剎間湧起一股天外之力，猛地崩斷了所有綁住他手腳的繩子，緊接一拳揮去！

「啊！！」

這聲是高止棄的，猝不及防，一發鐵拳先至而來，直捅他下腹！

白沫如花噴發，高止棄喊了聲，顫顫抖抖的頹倒在地上。感覺地面還在顛簸搖晃，晃得他眼花繚亂，連喘好幾氣，才發現自身正在一輛馬車上。而除了他，當場還有兩個人……

高止棄抬起頭，看向方才那個出拳捅他之人，當即嘔出一肚胃水！

「不好，怎麼又嘔啦？！不是說只要用力打他下腹，把他肚裡的東西都捶出來就沒事了？」

道話的人正是林孤涼。只見他一身輕紗紅裳，頭別金玉珠釵，臉顏濃妝艷抹，所露出的壯碩肩背上，以墨水描繪了一朵薔薇樣兒的花，胸前也不失細節的塞了兩顆大饅頭……

高止棄忍不住回看了眼，又嘔了一地！

「唉，那塊核桃酥非同小可的，常人只吞入小口便叫生無可戀了，他能堅持到現在已是個奇蹟。」

道話的人正是十二笑，只見他回眸望來，易容成『尚千水』的臉上綻放出純情甜美的一笑，更不忘俏皮而不失乖巧地對他喚了聲，「止棄～～」

「不妙，這回他連血都嘔出來啦！」林孤涼大喊。

十二笑見狀當機立斷，撕開高止棄的上身衣物，取了三根銀針扎入其腹口三穴，又道，「涼涼你快繼續捶他，一定要用力很用力的捶，必須把他腹中的殘餘盡數捶出，否則性命危矣！」

不等高止棄緩下氣來說句話，那林孤涼已趕急把他橫抱放於雙膝上，鐵拳『砰砰砰』的幾十連擊不斷，威力排山倒海！

無愧鏢界奇挫，真心救誰誰撲街……

到了最後，高止棄當真什麼都嘔不出了，只奄奄一息的橫掛在座位上，一雙眸子幽怨地瞪著跟前兩個難以言喻的事物，從內到外，生無可戀。

「十二快看，他這臉色好像越來越不對勁！」林孤涼又喊。

十二笑揭開高止棄的眼瞼仔細看了看，「這……確實有點充血上頭的跡象……」說著，在其太陽穴上扎了兩根銀針，然後摁腕脈認真探了半響，「還好……這幾下脈象清晰有力，那顆百樂丸的藥效快能消解了，我想他很快便會恢復過來的，放心吧。」

「十二，這次全靠有你……」林孤涼道。

十二笑聽了一愕，隨之搖了搖手，淡笑道，「茫茫江湖，相逢是緣。大家既為一場相識相知，我只不想讓這份難來可貴的情義化為空悲。」

「十二，你真好……」

「好？」

「你人好，心好，什麼都好，既會縫衣做飯又會彈琴跳舞，懂得點穴療傷還能助人裝死……」林孤涼連綿不絕地讚美著，又自怪道，「你這麼好，當日我還差點誤會了你，實在是我的不好！」

「涼涼……」十二笑低道，「我之所以名為『十二笑』，因我就是薔薇三十六笑之一的十二，走的是殺命取血之路。但無奈命格不合，挫咒不斷，這一路以來只殺誰誰准活的……」

林孤涼聞之含涕，「我懂，我都懂！但這又如何……你看我吧，雖說是個當保鏢的，只懷一腔熱血立志守護蒼生，卻又何曾救過了誰！」

十二笑一嘆，「原來……你我都是逆命中掙扎求存的人……」

林孤涼道，「不，像我這種人，到底只是個糊飯的而已，怎比得十二你，才情美好，魅力無窮！」

十二笑一悸，「涼涼，你的話令我感動得酥心軟骨！」

「對啦……」林孤涼伸懷裡摸了摸，「今夜攻闖薔薇樓之事運途難卜，這裡有份禮物，我必須先送給你。」

看著他從懷中拿出的一卷新布，顯然還是事先精心包好的，十二笑微微一笑，「啊，好漂亮的綢緞。」

「不知道十二你可喜歡紅色……」林孤涼刻意在『紅色』二字上多放了感情。

「喜歡……」十二笑輕道，「涼涼，只望你我情義亦能像這卷綢緞一般，千絲緊連，堅韌不斷。」

這話聽得林孤涼心花怒放，當即情涌滿腔，無比真心的與她道，「三生有幸，我林孤涼身無長物，但必定重情至珍，絕不負義！」

「涼涼……」

「十二……」

高止棄被掛在一旁有氣無力，本就是傷痕纍纍，筋疲力竭了，如今還得承受這種對話的強行灌耳，軀殼備受煎熬之餘，連精神都不放過，何為萬丈深淵，莫過如此！

「不過……」林孤涼道，「你說要取高止棄的頭顱，現在這樣，怎麼回去交差？」

「涼涼，你是在擔心我嗎？」

「當然了！」林孤涼緊張道，「聽聞殺手這行，一旦任務失敗了就要自刎謝罪，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鋌而走險的！」

「呵呵，此事我早有準備了。」說著，十二笑解開一團布包，裡面裹著個木盒，盒蓋打開後，車廂隨之飄起一陣噴香烤味……

「這……」

定眼審視著那盒中的一顆頭顱，林孤涼猶豫地蹙起眉頭，不知該如何道話……

十二笑道，「通常我會去亂葬崗翻尋合適的，但這次情況迫急，只好用這顆將就代替。」

林孤涼道，「十二……你真打算用這顆豬頭來代替高止棄的頭？」

「是從菜市買回來的，沒法子了，只有這是最快的手段。我把豬臉全燒糊了，看上去其實都差不多……」

「誒呀，快看不好了！」林孤涼突然大喊，「高止棄他又嘔血了，臉色還紅得像火燒一樣！」

二十笑轉頭，「誒呀誒呀，真的！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我剛才施針的方法不對？要不……再扎他幾針試試？」

林孤涼道，「十二你不用自責，也可能是因為他腹中的殘餘沒有清盡，我可以再捶他幾下試試！」

「那就都試試吧，救人要緊！」

。。。

縱情鄉。

屹山十層之高的薔薇樓富麗堂皇，長長的渡雲梯絡繹轉動，金錦玉緞的來客游暢其間，把酒言歡，縱情一夜。水月瑤台之上，一片煙火璀璨，霞霓翩艷，絲竹管弦悠悠升揚，越過千盞劃燈，達至夜空皎月。

看著，一切如常。

此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了薔薇樓外，隨一陣酒香擴散，車內走出三人。

一個長裙嫣艷，頭上別滿華麗珠釵，身段肩寬腰窄，胸懷壯碩，濃妝艷抹的臉上，其貌不可言喻。

一個輕衣水藍，長發柔順飄逸，背影頎長挺削，看著好生秀致。然而回眸一笑，其貌同樣不可言喻。

還有一個，這個就不同凡響了！

是道：

玉簪冠青絲，白衣勝皎月，

眉目生華夜，秋波奪芳魂。

幾句簡單的意思，無非是為誇那位白衣男子長得非常好看，好看得才一步踏出馬車，四方已羨目無數。

趁眾人焦點聚在前頭，阿便把易容成『尚少主』的十二笑悄悄拉到馬車後，問，「這真是尚少主之意？」

「是的。」十二笑道，「少主親口托我幫忙，務必安排他於今夜與那位『恩客』見面。」

阿便道，「但明日一早少主就要回段瀑山了，萬一又出個什麼差錯的話，該如何給尚宮主交代？」

十二笑道，「你們四人乃是少主的心愛忠僕，就算萬一出了差錯，也有尚少主為你們向尚宮主交代，何用終日勞力操心，擔驚受怕？」

阿便冒了個汗，指向前頭那個正受萬眾矚目的白衣，又道，「奉尚少主之意，是讓我們把他送上百香山交給百里盟主的。」

十二笑道，「但我身為薔薇笑，亦須奉薔薇樓主之意呀～」

…………

薔薇樓大門徐徐而開，三人一前二後的邁步蹬入，伴隨著昂然樂韻，散下漫天金紫，一幕極致浮誇。

「他來了，高居金冊《武林榜》位四的醉月君！」

「皎月白衣，酒香繚身。看那個銷魂的步伐，深邃的眼神，是他准沒錯了！」

「據傳他是酒中月仙，千杯不醉，獨懷絕學秘術『醉生夢死』，領教之人無不為之神魂顛倒，更有甘願沉醉不醒！」

「且說至今還無人知曉他身出何方門派，乃武林又一神秘奇客！」

「奇客現身奇地，今晚定有一場奇戲！」

從華麗的大廳至雅緻的亭台，眾人目光一路緊緊追隨著那位神秘又好看的醉月君。暗地交頭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多，積壓著蠢蠢欲動的窺試之意……

不過話說回來，那跟走在醉月君身後的一紅一藍，又是何許人也？？

只見藍的那個對紅的耳語幾句，紅的點過頭，提起個大布包便拐向另一道長廊，而藍的則留了下來，繼續伴行在雪衣醉月君身旁。

這幕場景，使那些熱切注視在醉月君身上的目光，都轉移至了那抹水藍輕衣身上，對他仔細打量起來。然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不可言喻』四字，再瞧不出任何緣由，只惑這人與醉月君到底有何關係？

錯綜複雜的迷局啊，那深含其里的千絲萬縷，怕是只有局中人才能明了……

眾目睽睽，忽聞『轟隆』一聲，飛沙走石，一個高壯如山的大漢肩扛一口巨缸從高空砸地而落，濃濃黑影罩下，堵住了醉月君與他身旁那位水藍的去路。

「洪霸川，縱騁酒海，傲吞萬川！」

大漢亮出自稱名號，聲音震耳欲聾，「醉月君！今晚就讓我來領教你的『醉生夢死』吧！」

醉月君站在那，風姿縹緲，一雙猜不透的目光直穿過大漢身軀，落在渡雲梯入口，不答任何。

自恃一腔捨我其誰的咆哮聲勢，本該威霸全場，豈料才一句話就被對手徹底無視了，迫遭冷場。那洪霸川沖怒舉起酒缸，往地上重重一砸，「還沒開始，你這白臉郎君神氣個屁呀！」

聞聲巨響，那滿缸烈酒砸到地上，隨他轟天動地的聲勢一起，碎成了千朵萬朵銀色花！

糟糕的，酒全沒啦！！

旁眾目瞪口呆，盯在那散亂一地的瓷瓦，然後又默契地都扭過了臉……

噢呀，結果竟是還沒開始就被打敗了。但看在最後那個砸缸的氣勢，也值給這位洪霸川拍幾下掌聲吧？

白衣渺渺飄過滿地酒碎，醉月君邁步踏上渡雲梯，向另一層雲天渡去。那水藍輕衣的抱球緊跟隨後，寸步不離。

「……你為何要扮成他？」

易容為『醉月君』的高止棄半垂眼瞼，刻意不望去身旁的水藍。

「止棄，有我在身邊保護著你，不感到十分高興嗎？」

易容為『尚千水』的十二笑與他一笑，嬌俏乖巧，演繹傳神。

高止棄睨去一眼，只道，「我為何要扮成他？」

十二笑笑著，對他一身白衣奇俠的英姿打量了一番，對自己的易容之術滿意一嘆，說道，「其一，此夜『高止棄』已死，你不能再以他身行走薔薇樓中。其二，尚少主將於笑字一間相見『醉月君』，你若能夠快而搶先一步的話，說不定今晚就可以把人拐去天涯海角，從此遠走高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