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荷，日子太苦了。」

顧成蘇端著一碗湯藥，一張精緻小臉緊緊皺成一團。她捏著鼻子，手中端著黑乎乎的湯藥，半晌捨不得往自己嘴裡灌。

湯藥上氤氳著白氣，伴隨著一股難聞的中藥味。當年紅蓮也經常逼著她喝藥，只是她也沒覺得那藥這麼難以入口。

顧毓荷瞧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喝了，送你一件禮物。」

顧成蘇抬了抬眼眸，隨即眼皮又兜拉下來，絲毫沒有什麼感動的意圖。禮物什麼的，已經無法撼動接連七日苦藥帶給她的痛苦。

原先對楚思涵的憧憬和迷戀已經蕩然無存，她恨不得將人趕出府。

不過楚思涵帶來一個好消息，何謹丞帶來的解藥已經暫且壓制住了顧成睿身體內的毒性，他已經醒來，卻也只是醒來，不過終歸是看到了希望。

她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往嘴裡塞了一顆糖瓜，苦著一張臉伸出手，含糊不清的說道：「禮物拿來。」

顧毓荷無奈著笑了笑，拿出身後紅色的包裹：「試試合不合身。」

「新衣服？」顧成蘇欣喜接過，打開包裹後愣了片刻：「這……」

「放心，我已經將青璃、青鳶調開了，也吩咐過莫離守著門外，你且放心試試。」

在她十三歲生辰那年除夕夜，她拉著顧毓荷偷偷喝酒，結果喝多了，除過昏迷了七天外，她還不小心將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

那天過後，紅蓮和顧毓荷再不允許她喝酒，她也不敢再去碰酒。

顧成蘇合上包裹，朝她笑著：「毓荷，我不能穿。」

顧毓荷緊咬著唇，一滴眼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她坐在桌前，眼眶通紅。

「蘇蘇，為什麼？」

這是這麼久以來，顧毓荷第一次當著她的面哭，聯姻的事情在她心中積壓了太久。顧成蘇抱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懷裡哭著。她一直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身子卻在不停的顫抖。

時間分分秒秒流淌，顧成蘇胸前的衣襟很快濡濕了一片，她安撫的輕拍著顧毓荷的背。

「還有半年，毓荷，或許一切都會有轉圜的餘地。」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帶著虛無縹緲的不確定性。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所籌謀的事情，能否成功。

顧毓荷抬起頭，眼角睫毛上都還帶著淚，她哽咽問道：「會嗎？」

顧成蘇掏出手帕輕柔的幫她擦著眼淚，原先那些不確定的情緒被她拋開，她牽起她的手，確信道：「會的，一會我們去看燈會吧，然後再放個河燈。」

說著，她起身將那件女裝藏在了櫃子深處，讓莫離喊上楚思涵和離凰，她則帶上一眾人浩浩蕩蕩上了街。

除夕的夜裡，整個旬陽城都徜徉在一片燈火輝煌之中。鑼鼓喧鬧、煙花璀璨，一條長長的街道上擠滿了行人，夜間恍如白晝。

幾人無論模樣或是氣質，在人群之中格外扎眼，方才出現，便引起了街道上男女老少的注意。不過片刻，幾人手中都被塞了一堆香包、手帕。

顧成蘇目光在周圍幾人身上掃視了一圈。

莫離和虞城依舊端的面無表情，只是微紅的耳尖和沒有焦距的眼神將二人出賣的徹徹底底。

楚思涵的唇角倒是一直帶著微笑，只是每一姑娘送來的香包、手帕他都會拒絕收下。只是總有些姑娘無視他的拒絕，每每看到他拿到香包、手帕時無處安放的手，顧成蘇都忍不住想笑。

至於顧毓荷，顧成蘇幫她擋住了所有男子的搭訕。所以她身旁另外一位，面紗之下的那張臉黑成了鍋底，眼眸之中浸滿冰霜，渾身散發著一副生人勿進的氣息，恨不得立馬打道回府。

察覺到她身側的陰冷氣息，她忙將懷裡的香包、手帕丟到莫離懷中，本想將離凰拉到自己身旁，不曾想拉了個空。

順著離凰的視線望去，是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男子穿著一身洗到發白的褐色棉衣，頭髮整齊的束在身後，一雙眼睛格外的有神。她還未來得及問話，離凰只丟下一句不用等她，便隨著那個男子離去。

顧成蘇一臉莫名，不過礙於離凰身份本就特殊，也沒多操心。本想吩咐莫離跟著，念及離凰的輕功，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她轉過頭，發現楚思涵忽然不見了蹤影，無奈扶額，人多就是容易走散。瞧著虞城和莫離跟在二人身後生無可戀的模樣，她也沒再勉強二人，二人終於解放，一個回了府，一個藏身在暗夜之中。至於青璃、青鳶，她給了二人一些碎銀子，任由二人自己去逛。

瞬間，浩浩蕩蕩一行人，就剩下顧成蘇與顧毓荷。

說到底，二人都是姑娘家，志趣相投，很快便將整條街掃蕩了一遍。最後他們停在了荷花畔。那條長河之上飄滿了河燈，河燈之上紅燭隨風搖曳，光影綽綽，美不勝收。

他們一人買了一盞河燈，只是二人都什麼願望都沒有寫，任由河燈飄遠。

河岸盡頭，河燈飄向之處。顧毓荷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眼眸之中盛滿淚水，她看向對面的那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心中浮起一抹苦澀。

顧成蘇在心中長嘆了口氣，不知何去何從之際，被顧毓荷拉住了衣袖。她道回去吧，在她轉身離去的一剎那，河對岸的那個身影快速的移動了起來，他在追著她們二人。周圍的景色似乎在飛速後退，她的視線漸漸模糊，直到面前出現那個模糊的身影。顧成蘇拍了拍她的肩膀，將空間留給了二人。

長夜漫漫，她沒想到，轉眼間就只剩下她自己。

街上的人潮不曾散去，周圍依舊是喧囂的熱鬧，鞭炮聲、鼓鑼聲絡繹不絕。她百無聊賴的走在大街上，姑娘們遞給她的香包、手帕她也笑著收下，一路走來，她笑得嘴都酸了。

她停在一家泥人攤前，看著攤上擺好的各種栩栩如生的泥偶。她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畫了一個白鬍子老爺爺的不倒翁，她請攤主做出來。攤主的手藝很嫻熟，很快便捏了出來，她看著桌上東倒西歪的不倒翁，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