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站城南閬中，列車將打開左側車門，有到『城南閬中』的乘客請提前做好下車準備，The next station is ChengNanLangZhong,the interchange station of line 6……」

捷運駛過，車窗之間的縫隙將窗外的陽光一道道隔開。

季書之倚著旁側的欄桿昏昏欲睡，聽見廣播，揉揉眼睛，首先印入眼底的是個光禿禿的腦門。

季書之的瞌睡被那光亮的腦門給閃醒了，撓撓被蚊子叮了個包的臉頰，從欄桿邊支起上半身，伸了個懶腰，才隨著人群一起從捷運擠下去。

出了捷運站，上天橋過馬路。

外面人聲鼎沸，賣水果的阿姨和賣報紙的大叔來來往往，季書之把褲兜里揉成一團堪比廢紙的地圖拿出來，半眯著眼睛，對準天空看了好半晌。

「電橋中學」聽著相當像二流職業技術學校，其實是A市首屈一指的重點高中，季書之第一次聽見學校名的時候，以為是他媽終於想通，放棄讓他走聯考的魔鬼道路，誰知最後依然是自個在做白日夢。

嘴裡的口香糖已經被嚼得沒味了，季書之隨便找了個垃圾簍子吐掉，心想要再讀幾年書，總有一天也會變成捷運里那個禿頂。

「季哥季哥！來這兒看到沒——」

天橋對面站著一個穿藍色馬甲的男生，腦門也光溜溜的，在陽光下面鋥亮。

季書之腳步一頓，操，難不成城南閬中的都這副德性？

「喬興宇那邊的？」季書之長腿幾步跨過地上的垃圾，朝那人問了一句。

「對對對！」對方一邊應道，一邊接了季書之的背包，笑嘻嘻地做自我介紹，「季哥，我在您隔壁的職院，以後有事兒直接找我！」

「我知道，喬興宇QQ給過我名字，你叫那什麼……小王八是吧？你媽怎麼取這麼個名兒啊……」季書之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那人臉色一變：「季哥，那是一個字，念玐。」

季書之沒接話，換了個話題：「這邊離電橋多遠？」

「走十幾分鐘就到了，您要是累，坐車也行，就是現在這個點路上堵，三輪不安全。」

「那算了，一塊錢也是錢。」

季書之從另一邊褲兜掏出來一包東西，張開嘴銜走一根，垂下眸子拿打火機點燃。

肖玐用餘光偷偷打量他。

季書之的五官長得相當幹凈好看，鼻樑挺直，腰背線條流暢，穿著松垮的韓版白T，破洞牛仔褲和黑色高幫板鞋，就連背包的牌子也是經常能看見廣告的，隨便一拿煙就是軟中華，怎麼看都是富二代公子哥。

「季哥也抽煙呢？」

「心煩的時候抽，一般不碰，怎麼說都是鴉片那一溜的。」

「哎喲，我還以為電橋強化班的尖子生都討厭這玩意兒呢！」肖玐笑道。

季書之把煙盒和打火機都揣回兜里：「交錢進，不是什麼說的上口的事兒。」

「喬興宇和你說過我的情況嗎？」

肖玐回答：「那還用說？季哥鼎鼎大名咱誰沒聽過！你放心，季哥，我雖然不算地頭蛇，但在鐵山說兩句話的分量還是有的！電橋誰要敢招惹你？呵——」

「停，」季書之打斷他，「誰問你這個，電橋附近的網吧有幾個，收價呢？都在什麼位置，過幾天QQ發我。」

肖玐連聲答應。

閬中文化街一條到底，只有電橋中學和鐵山職院兩所學校，離得不遠不近，但學生容易混雜在一起，地攤店鋪里擠在一起的學生都是花花綠綠這兩所學校校服，為此電橋校方經常向上級反應職高的影響問題，可惜好幾年也沒得到落實。

季書之不是閬中人，他原來那所學校在區縣，很偏的公立高中，奶奶去世後沒人照顧他，才被他媽接回來了。

季書之雖然在A市沒什麼名號，但在B市，特別是祿市的學生里才是赫赫有名，既不是作為高材生也不是作為富二代，而是因為鐵桿子兄弟喬振宇。

季書之的名字完全是依仗著喬興宇的大名上來的，喬興宇是紅人，動他不要緊，動了季書之就有事了，季書之本人卻基本沒做過什麼，硬要扯一件出來，就是脾氣古怪，為人低調，一般人都不知道他家裡有權有勢。

也有人傳喬興宇接近季書之，是為了傍他父母，說喬興宇想黑白兩道跨，當然這樣的言論得不到證實，別人也沒人當真。

他媽媽向嬌已經把轉學和宿舍入住手續都辦好了，季書之到了電橋只用給老師報備一聲，進教室正常上課就行，但他沒去教室，先回了一趟宿舍。

宿舍是四人間，空出來兩個床位，只有他跟另外一個男同學住，季書之睡在下鋪。床上的被子都鋪得很整齊，換洗衣物塞滿衣櫃，牙膏、漱口杯、洗手液、沐浴乳、洗髮露、洗面奶、護髮素都整整齊齊碼在外面，一眼看過去直接佔了一整排，不知道的以為他有多精緻。

護髮素洗面奶什麼都是向嬌硬塞的，季書之從來沒用過，一方面懶，另一方面這東西用完身上老有股香味，季書之覺得不舒服，喬興宇也聞不慣，說像外面鴨店那些人身上的味兒。

季書之上了床，狂睡18個小時，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九點，睜眼看了眼手機熒幕，24個未接來電，3個是現任班導的，16個向嬌，5個喬興宇，簡直就是奪命連環call，光看著眼睛就疼。

季書之把其他人的來電記錄刪掉，回撥給喬興宇。

「有事兒嗎？」季書之剛起床，聲音還有點啞，帶著鼻音，被電磁波一陣處理完又有點奶，相當的撩人。

「誒喲寶貝兒，現在才起床呢？」電話對面傳來喬興宇的聲音。

季書之從床上撐起身，撩開T恤抓了抓腰，昨晚上又被蚊子給叮了幾個包，抓的白花花的皮膚上都是紅生生的一片。

「欠揍？別叫那倆字兒，噁心。」季書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