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之從國小三年級開始玩的數獨，最初這個是他奶奶在玩，醫生說可以防老年痴呆，季書之奶奶家裡的桌子上經常能看到放著這些數獨用的板子。

他在高中以前成績是極好的，全國初等物理競賽拿過一等獎，高中保送進T大附中，初三畢業那年，父親的學校傳來消息，說他爸爸在辦公室暈過去了，送進醫院搶救，沒救回來。

人就這麼走了，走得很匆忙，有家族史的心臟遺傳病，過勞猝死，季書之都沒來得及看他幾眼，對於父親的記憶永遠停留在初三那年一起去麥田捉田蛙的時候。

都說獨立的孩子懂事早，季書之從小到大一個人，獨立倒是挺獨立，跟懂事兩個字卻沾不著邊，高一開始成績大幅度下滑，早退曠課都沒落下，一夜之間就像變了個人。

讀書挺沒意思的。

季書之開始這樣覺得的。

父親走後的第二年，他母親就帶了個男人回家。季書之不是小孩，當初父母結婚時就感情已經有了裂痕，分居都不止一年了，中考前段時間本來準備離婚，怕影響到季書之的考試，硬是瞞著沒告訴他，兩人只裝作正常夫妻的模樣。

其實季書之察覺得到，自己的父母之間是一種貌合神離的關係。

大人的婚姻就是這樣，自認為對孩子負責。

父親離世後，季書之也覺得自個媽要是一個人帶他怪可憐的，對母親尋找第二春沒有發表過意見，他就單純地討厭那個男人和那男人帶來的孩子。

特別是那個比他小兩個月，名義上是他弟弟，卻總一副清高自傲噁心透頂的模樣，討厭人又不犯法，還不準他看不慣了？

幸好季書之說要住奶奶家裡，他媽媽沒反對，同意讓他繼續住在那兒了，高三開學兩個星期後，季書之的奶奶也離開人世，帶著唯一一份擁有父親記憶的人，最終也離開了季書之的身邊。

他習慣了輾轉在各個地方之間，對於身邊環境適應得快，沒事兒幹的時候就喜歡發獃，看上去像思考人生哲理，其實在放空大腦虛度光陰。

數獨是季書之唯一堅持在玩的。對季書之來說這個不是比賽練習也不是娛樂，只是一種情緒發泄的方式，把空格填滿的時候心裡才會有成就感，像補全了那些被自己荒廢的日子，企圖以微不足道的勝利催眠自己的無力。

「哥們兒，」後面有人拍了拍季書之的肩膀，他把腦袋轉過去，面前站了個男的，頭髮尖是黃色，臉丑得不善良，一看就知來者不善，「換台機子，這地兒是老子買的固定位，前台那二缺賣錯了。」

季書之回過頭看了眼電腦，比賽還沒結束，沒法中途退，退了就得重來，之前做的那一小時等於白做。

「等半小時。」季書之盯著電腦，手指噼噼啪啪敲著鍵盤沒停。

黃毛「操」了一聲，從後面踹了一腳季書之的椅子：「聽不懂人話？讓你滾下來！」

這嗓門可不小，後面不少客人都扭過頭來看熱鬧，前台幾個工作人員往這邊看了好半天，因為距離遠又不清楚是開玩笑還是真罵人，猶豫著該不該阻止。

椅子下面帶了滑輪，如果不是季書之拿腳堵著，這麼一踢，胸口就直接撞到電腦桌沿了，但他還是沒說話，晃著滑鼠把最後一個空格填完。

季書之關了頁面，取下賬號卡放進包里，等黃毛再次不耐煩地抬腳用更大的力度踹椅背時，季書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被那把椅子狠狠撞到腿彎，過猛的力度促使膝蓋也跟著磕在電腦主機上，發出「咚」一聲巨響。

店主露出心痛的表情，心裡求著這幾個打架的別給他踹壞了。

季書之皺起眉頭，撐住桌沿往後面看。

「看你麻/痹看？聾子還是啞巴？我草你媽的！」對方罵得很難聽，一句話裡帶了好幾個生/殖器官，聽得人想堵耳朵。

季書之盯著他，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你麻/痹。」

對方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清，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剛說啥呢傻……」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的人發出一陣驚呼，季書之抄起滑輪椅一把朝著黃毛頭頂砸了過去，椅角貼著對方的太陽穴擦過，「邦」一聲砸到後面的電腦熒幕上。

「我操！」網吧老闆發出心碎的聲音。

黃毛的腦袋只差一點就被像西瓜一樣砸得稀巴爛，人已經懵住了，被季書之一把抓住衣領口，看著那張俊秀文雅的臉湊近到面前。

「我說，你麻/痹的。」

.

聞以澤帶著一大群兄弟走到路邊，石磊在前面跑得飛快，衝到聞以澤面前氣兒都沒喘上：「澤、澤、澤……」

聞以澤：「正常說話，跑我面前來彈什麼舌，找打？」

石磊終於把話抖清楚了：「澤哥玄拓被人砸了！」

聞以澤震驚：「被人砸了？什麼情況？」

林珏也驚了：「這麼牛逼？」

「靠，快點兒，過去看看。」聞以澤抬起步子跑起來。

他們趕到那邊的時候，網吧人都已經跑得差不多了，老闆看見聞以澤，抱著電腦碎片欲哭無淚地衝過來找聞以澤哭訴：「澤哥救命！」

季書之提著書包從裡面出來，臉上青青紫紫的，走到門口就看見門口站了好一片人。

網吧老闆氣急敗壞地罵道：「砸完了就想跑？臭小子站住！」

季書之根本就沒動，他只有扔椅子的時候碰壞了一台電腦，其他的全是那群黃毛兄弟砸的，不過其他人跑完了，老闆只認得他一個，當然抓他來賠。

他看見網吧老闆旁邊站著一個人，身量極高，說不定比喬興宇還要更高，天太黑看不見臉，兩隻手都插在兜里，頭髮很短，看起來像帶頭的老大，因為經驗問題，他有點條件反射，第一眼就知道對方是頭兒。

聞以澤也看不太清季書之的臉，但覺得他似乎挺瘦，不像能砸店的人，就問：「別人開店也不容易，挑了事是不是該考慮考慮承擔責任？」

季書之不認識他，單純覺得這人裝逼裝得真欠打，開口就說：「地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