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櫃了。」

「……」這個跳轉讓蘇哲瞬間愣住，略微有些尷尬的看了看空蕩盪的臨床和門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嗯。」

「所以我沒有朋友，當然啦，我也沒爸媽，蘇醫生也別考慮他們。」萌一毫不介意的吃著燉肉，還一邊感嘆，

「現在的人吶，口口聲聲說人人平等，戀愛自由，但只要你說你出櫃了，那瞬間就變了。有的呢，離你遠遠的，彷彿你是什麼病原體會把他給感染了一樣，也有的呢，是好奇，千方百計接近你打聽同性戀的，誒，對對對，還有寫小說的來我身上找素材的。

當然，還有男人，不管是不是同性戀，都想找我上床的。

不過，」萌一話鋒一轉，想對蘇哲拋給眉眼，卻想起自己半邊臉是腫的，只能咬咬筷子，繼續說，「我一個都沒有答應，所以蘇醫生要不要考慮考慮我？」

「那你為什麼要出櫃？」蘇哲直接忽視最後那個問題。

出櫃，意味著身邊人的白眼，遠離，好奇，探究，憎惡，唾棄……

也意味著眾叛親離。

蘇哲敏銳的捕捉到了萌一提起他父母的態度，不是沒有雙親的弱小，而是被雙親遺棄的孩子才會用不在乎來表達自己對親情的缺失。

「我有錯嗎？」萌一反問，叫蘇哲愣了一下。

喜歡同性有錯嗎？如果沒有，為什麼他公然站出來說，嘿，我就是喜歡男孩子，就要被遠離，被唾棄？出櫃沒有錯。

錯的也不是萌一。

蘇哲無奈一笑，他果然老了，被現實的洪流席捲，被倫理的觀念束縛，明明沒有錯的一件事情，也變成了不可為之的荒唐舉動，果然年輕才是最狂妄的時間，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流言蜚語，去忍受寂寞孤獨，去對抗現實洪流。

去做一件看似荒唐其實是最為正常的事情。

「所以，不要問我為什麼。」萌一見蘇哲沒有說話，又吃了好幾塊肉，才抬起頭來問，「蘇醫生想過出櫃嗎？」

「沒有。」蘇哲回答的幹脆利落。他從來沒有一刻有想過要出櫃，也沒有想過要和某個誰走完這一生，他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卻沒有像萌一那樣與現實抵抗的勇氣。

「唉。」萌一嘆氣，然後十分似善解人意的說，「也是，你都到了今天這個位置了，出櫃風險太大，我能理解。」

「不過，蘇醫生你還是別出櫃的好。」萌一見蘇哲面色有些沉重，覺得自己找了個不太好的話題，所以不等蘇哲開口問為什麼，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你沒有出櫃，那追你的人只會是女孩子，你沒興趣，我就沒情敵。那要是出櫃了，那還不得大把大把的男人，到時候我情敵得多多啊。」

「小破孩。」認真聽完萌一的分析，蘇哲只是無奈的笑笑，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被相親搞得心浮氣躁，他也不會遇上萌一，也不會有酒吧老闆溫宏闊以外的人知道他是同性戀。

萌一終於把話題從沉悶里拉了出來，但是對於蘇哲說他小這點還是非常不滿，所以他憤憤的咬下一塊肉，反駁說，「哼哼，我可不小，我21啦！」

萌一不知道，他反駁的時候，小臉一邊青紅，一邊粉紅，又丑又萌……，

蘇哲覺得有趣，就和萌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過大部分時候還是萌一在說，蘇哲在聽，或者催促一下萌一快些吃，米飯要涼了。

「嗝~」萌一誇張的打了個飽嗝，一隻手收著東西，「我吃飽了。」

「那我收走了。」蘇哲也起身幫忙把飯盒收好，「下午好好休息，有事叫護士，或者打電話，我今天都在。」

「嗯嗯！」萌一愉快的點頭。

「走了。」

「嗯。」

然後蘇哲拎著餐盒就走，到門口前卻被萌一喊住。

「蘇醫生。」

「還有什麼事情嗎？」蘇哲回過頭來。

「你會不會特別的記得你的某一個病人。」

「嗯？」蘇哲似乎沒聽懂，萌一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圈才明白過來，「一般情況不會。」

「那什麼是特殊情況？」萌一滿懷希望的問。

「手術意外。」

萌一:……

望著蘇哲的眼睛挪開了，他說，「沒事了，謝謝蘇醫生。」

然後垂下了頭，沒有再看蘇哲，蘇哲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原本狹小的病房忽然間變得有些空曠，萌一小小的身體陷在裡面，被寂寞包圍，被孤獨掩埋。

同樣的場景，不同大小的人忽然出現在蘇哲的眼前。

原來，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