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第一次見萌一，是他剛好大五在骨科實習的時候，他那會兒才19歲，是整個科室裡面最小的實習生。

而骨科的特點，就是一群大老爺們兒，所以，在科室的獨立病房來了個小萌一，需要問點情況寫病歷的時候，蘇哲就被丟了過去。

名曰，代溝少一點，好溝通一點。

所以蘇哲就拿著筆和本子，去了病房，這個科室少有的獨立病房。

蘇哲推開病房進去的時候，小萌一就坐在床邊上晃著懸空的一條腿，還有條萌一沒動是因為那條腿被纏上了厚厚的紗布。

「你家人呢？」蘇哲見空蕩盪的病房只有小萌一一個人，忍不住問。他才剛剛上了夾板，液體也沒有輸完，就讓小孩一個人坐在床邊玩？太不可思議了。

蘇哲一邊等小萌一的回答，一邊把筆和紙放進兜里，走到小萌一身邊，小心翼翼的抱著小萌一，把他平放到床上，蓋了被子，在上了夾板的腿下墊了個枕頭瘦弱的身體和厚重的夾板形成鮮明的對比，蘇哲沒由來的心疼。

「你的家人呢？」蘇哲又問了一次。

小萌一的眼珠子轉了轉，「大哥哥，你真好看。」

蘇哲：……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蘇哲暗自念了兩遍成語後才又開口問，「你爸爸媽媽去哪兒了？」

小萌一歪了歪頭，「小七給我生了個弟弟，媽媽知道了很不高興，就去找大五，爸爸知道媽媽去找大五也不開心，然後他們就吵起來了，現在……應該還在吵吧。」

蘇哲：？？

這代溝不是一點深啊。

「小七是誰？大五又是誰？還有，你爸爸媽媽就算不在，也該有個保姆陪著你啊，保姆呢？」蘇哲問。畢竟能住這種單間的人，非富即貴，這種家庭的孩子，保姆幾個，家教幾個，都是正常配置。

「小七就是保姆啊，大五是司機叔叔。」小萌一瞪大了眼睛望著蘇哲，似乎在說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而對於蘇哲，他到底聽到了什麼大型狗血家庭倫理劇啊！

「你的腿，是怎麼傷的。」好吧，跳過私生活，蘇哲直奔主題。

「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摔的。」……

小半個小時，蘇哲才問完了情況，可這期間，一個大人都沒有來過。由於有了不負責任的父母，蘇哲對於小萌一十分同情，所以關心也要多一些，時不時的會去看一眼小萌一。

「蘇哥哥，你那個可以給我看看嗎？」兩天後小萌一手指著蘇哲胸前的胸牌。

「嗯。」蘇哲把胸牌給了小萌一，小萌一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記住蘇哥哥了，下次再見，蘇哥哥可要認出我。」

然後把胸牌還給了蘇哲。

第二天，小萌一就出院了。蘇哲老師們談起，好像是被自動離院，回家修養去了，也聽說，他們家大業大，可是也混亂無比，父母倆各玩各的，各幹各的，完全不管孩子，也是不知道為什麼急著讓小孩出院。

蘇哲聽了，只是嘆息一聲，這才知道，昨天小萌一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原是道別。可人已經走了，病房也空了，世界那麼大，那裡那麼容易再遇見？

那時候蘇哲只是把萌一當中他職業生涯起步里，一個小小的過客，那時候的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給一個沒有愛的孩子多一點關心和陪伴。

可是後來研究所三年，工作十年，見了太多太多的人，遇見過太多太多的孩子，也見過各種各樣的名字，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人生，各種各樣的苦難，蘇哲再也沒有力氣去一一關心和陪伴。所以小萌一這個人，包括這個名字，在蘇哲生命的長河裡，只是一個暫時停靠過的紙船，早已被時間沖走融化掉。

所以，時隔十幾年，他還真就不能第一眼認出酒吧里的萌一就是醫院裡的那個孩子。更何況那時候萌一才八歲，現在，能認出來才有鬼。

更何況，認出來了又怎樣？

蘇哲還是關上了病房的門，走了出去。

可是，蘇哲不知道的是，他對於萌一，是怎樣的一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