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柔緩，細緻也溫和。李玉生在這種慢節奏中漸漸放鬆，靈魂出竅一般走神，以修尹為中心，漫無邊際地發散思維，無意中抓到一個關鍵詞——手。

他之前很多次都發現了的，但是沒有立刻抓住，現在如此親密地接觸，他總算想起來自己一直想表達什麼。

都說雙手就是一個人的閱歷，相對於普通工薪階層的手，修尹的好像有著與如今身份不符的秀美：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皮膚柔軟細膩，一點「歲月的痕跡」都沒有。

他感覺那是一雙沒有幹過重活的手。畢竟幹過重活如他自己的手，皮膚糙得很，指節長得也不算美觀，普普通通談不上審美。

或許修尹很注意保養呢？李玉生暗想，這個男人平常都會用香水、洗面奶、漱口水，生活講究得很，就算加上一項護手霜，也不足為奇。

唉，活該他被迷得七葷八素，會好好保養自己的男性他長這麼大都沒遇見過。

他突然開口問：「你都做過什麼工作啊？」

「沒什麼。」

？這是什麼奇怪的答案。

「那你現在在公司是什麼職位？都沒有聽過你說工作的事。」

「執行…策劃。」

奇怪的停頓。李玉生有點疑惑，但聽起來就不是他熟悉的領域，被他示意可以了他就沒細想，就放下抱枕拿衣服穿上。

「我以後想做翻譯，」他和他說，「或者類似的，不用打卡上班最好了。」

「嗯。」

李玉生張張嘴，想繼續問他大學什麼專業，轉念一想這個問題他問過，但他不願答，也就作罷。對於大學畢業多年的人來說，大學好像不是重要的東西。

只有大學生才覺得大學是值得掛在嘴邊的。

一天兩次的擦藥，一天兩次的心猿意馬。經由他手心傳來的熱度和力道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李玉生幾次感覺自己快被他摸成一攤水了，更是臊得臉蛋通紅。每次擦完都不敢馬上回身看他，好在人家擦完藥也不多留，去洗手，沒和他一樣繼續坐沙發。

小餐館的活不落下，休息兩天就去，不能再去倉庫搬酒水飲料而已，其他活都正常做。和同事的關係也就那樣，尤其是跟夥計，老樣子不好不壞，李玉生決定以後不論如何都走大道，惹不起他還躲不過嗎？

也和修尹說過他的猜測，但只是猜測，當作飯余談資罷了，沒有思考過後續，沒法追究。

但兩天後夥計沒有來上班，李玉生這幾天都關注他呢，特意問老闆是怎麼回事，老闆說他住院了，是被人堵家門口打了一頓，對方不知道幹嘛，打完了又給他送醫院，知道他被打成骨折，還把一半醫藥費付了，這操作又騷又謎，聽到的人都笑。

李玉生明面上沒有笑，然而心裡樂開了花。雖然不道德，但不得不承認，他很開心，就當是有人替他出口惡氣，他還是比較幸運的。

回去也喜滋滋和修尹分享，後者眉目平淡，並不像他一樣幸災樂禍，他又不好意思了，在心裡道德鞭策自己。

半個月後夥計一瘸一拐地回到店裡，石膏還沒有拆呢，進來就吼李玉生的名字讓他出來。李玉生一臉懵，不知道自己又怎麼他了，然後聽到質問是不是他找人來打他的？

「老子就敲你一棒子，你給老子打骨折，你是不是人啊？還北大學生，我上你們學校告你去！」

李玉生一時愣在原地，又聽他罵了幾句粗話，才反應過來，辯解道：「我沒叫人打你！還有，我之前還不知道是誰襲擊我，原來真的是你！」

「裝什麼裝？老子打你怎麼了，看你不順眼就打你，你有本事找人報復我怎麼沒本事承認？？還他媽給我醫藥費，我呸！老子有的是錢，我打死你我都賠得起！」

揮著拐杖就要上，李玉生覺得他實在是無理取鬧，直接用力推他一把，他本來就重心不穩，被外力一推，一下子摔倒在地，還撞翻了店裡的桌椅。老闆呵斥他們住手，把兩人拉開問清楚情況。

李玉生沒做就是沒做，他底氣足得很。但夥計就是一口咬定他根本沒惹誰，只打過李玉生，除了和他的恩怨，誰沒事給他打骨折？

這種爭吵註定沒有結果。老闆把夥計趕回家養傷讓他私人恩怨私人時間解決，然後扣了李玉生三天的工資，還讓他把店裡收拾好。

李玉生真是有苦說不出，憋著氣到晚上九點下班，回到家吃夜宵，一邊惡狠狠地嚼嘴巴里的雲吞一邊用含糊不清的語氣和修尹吐槽夥計的所作所為，還有老闆的不講道理，他是被挑釁的，幹嘛要扣他工資！

修尹被迫當聽眾，目光還放在手機熒幕上，不知道聽沒聽，適當「嗯」一聲表示活著。

李玉生吐槽完，雲吞也吃完，正要咕嚕咕嚕喝湯，忽然意識到他應該表現得端莊、優雅一點，修尹不喜歡吵吵鬧鬧的人，於是小口地喝湯。

他還沒談過戀愛，雖然被追求過但只是停留在中學時期被遞情書的階段，他現在要是給修尹寫情書，場面估計很滑稽，說不定這個男人見過的情書比他吃過的雲吞都多，也太沒勁了。

他們現在是朋友，這是很不錯的關係起點，他只要再努力一下，修尹要是不介意年齡差應該是有戲的。

李玉生的思維突然從吐槽轉向戀愛攻略，意外地把扣工資這件事拋之腦後。他偷偷看坐在對面的心上人一眼，看到他平淡俊氣的面容，心情變得愉快起來。

在小餐館工作到開學，沒有人再找他的麻煩，順利結賬走人。要搬回宿舍住，很是捨不得修尹，但不住宿舍會影響獎助學金的評選，在金錢和美人之間他無奈地選擇了前者。

大二年級仍舊是一邊上課一邊打工，另外，他偶然找到一個兼職網站，接到文學翻譯的兼職，課後的時間做一做，晚上去做家教，辛苦是辛苦，收入也非常可觀，一個月最多能入賬五千塊。但是其中四千塊都得打回家裡給堂哥填窟窿，真正能留給自己用的不過是一千塊而已，他也無可奈何。

修尹說天高皇帝遠，他不必這樣老實地承擔別人的錯誤所帶來的後果。可都是一家人，李玉生放不下那些債務，而且，如果他能掙錢不幫忙還債，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爸爸媽媽在村子裡生活肯定更不好過。

做人肯定是要辛苦一點的，媽媽跟他說的，他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