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尹在環視一周幾十平米的客廳，發現該有的東西：電視機、沙發三件套、雪櫃，都有。這棟房子是單層的，內外牆都裝修完好，地板沒有鋪，還是水泥地，院子用圍牆圈出來，也是水泥地，雞鴨鵝行走其上，不可避免有糞便臟污。

總體來說，和想像中不一樣。他原以為還要破敗一些。如此看來，現實應該是，家中積蓄不過萬元，所以小孩兒在北京生活的費用若不自己額外去掙，會捉襟見肘。

不一會兒，李父李母忙完自己的事情進到客廳，修尹擔心兩位長輩不自在，他們的普通話表達能力有限，李玉生不在他們就無法和他順暢交流，所以他告知一聲回卧室，離場了。

小孩兒不知道在房間里翻騰什麼。修尹走進去，看到他身邊窗戶的紗窗上趴著一隻壁虎。從窗子里望出去，一片黑暗，冬天也少不了蟲鳴，倒是有趣。

「咦，修尹，你要洗澡睡覺了嗎？」李玉生還在翻行李箱，頭也不抬地問，問完又想到什麼，猛地抬頭看他，「我和你一起睡嗎？」

修尹：？

「我家沒有多餘的床，我爸我媽各睡一張，我一張，」李玉生掐著手指頭跟他數，然後說，「你要是想自己睡，我去和我爸睡。」

當初邀請的時候也說了，他可以把自己的床讓給他睡。主觀當然是想跟他同床共枕，難道同性戀這點好處都沒有麽？李玉生兀自笑起來，深感同性之便利。

修尹沒看到他笑，他走進房間坐在床邊，說要自己睡。

李玉生黯然摸摸鼻子，也不說什麼，繼續翻他的行李箱，總算找到他從學校帶回來的馬克杯，舉給他看：「這是給你喝水用的。」

同款馬克杯在他宿舍有一隻。

暗戀者太卑微了。

修尹點點頭，電話鈴聲響起，他起身出去接。李玉生把自己的行李箱收拾完，就抱著睡衣去洗澡，沖涼間在房子外面、院子裡面，他走出去，看到修尹不在院子里，而是院子門外，距離門口挺遠的。

怎麼接個電話要跑那麼外面？李玉生多看幾眼他挺拔的背影，黑暗中白襯衣好像會發光。他不多想，轉身進了沖涼房。

不能和他睡有點可惜，李玉生一邊抹沐浴露一邊唉聲嘆氣，早知道就不問了，自己爬床他又不會趕他。大帥哥看起來很冰山其實人很暖，常常給他做甜點餅幹，陪他逛景點玩遊戲，聽他分享喜怒哀樂，包容他的小錯誤，不多話但是要建議往往會得到可靠答案。他喜歡他這樣。他哪樣他都喜歡。

對他的喜歡好像是晨曦的光，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越來越亮。

即便如此，也不能和他睡。

李玉生今天的嘆息聲比過往十九年的加起來都多。

說到十九歲，又想到他的十九歲生日。那天沒趕上周末，甚至是滿課，從早上八點上到晚上十點那種，他都忘記是生日了，然後接到媽媽的電話才想起來，馬上去跟修尹說，結果對方直接叫他下宿舍樓——他晚上十點把他的生日禮物送來了，是一塊手錶。天知道他當時多感動，他甚至覺得這個男人就是天使，專門給他帶來好心情。

要是有朝一日他晚上叫他下樓，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來戒指……

夢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東西了。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擦著頭髮走回卧室，看到剛才自己在卧室里臆想的對象此刻正倚在床頭，膝蓋上放著筆記本電腦，鼻樑上架著帥氣滿分的眼鏡，十分忙碌的派頭。

就像程式員臨時碰到軟體伺服器崩了的樣子。

小孩兒的意識左右搖擺，還是敗在自己的渴望上，小聲請求：「我和你睡好不好呀。」

說罷，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似的，又補充一個自認為可以獲得同情分的理由：「我爸睡覺打呼嚕很吵。」

修尹並未看他，只是說：「有事，會晚睡。」

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是擔心影響他的休息，李玉生驚喜至極，馬上說沒有關係！他可以！

修尹便不管他了。

今天一整天都在乘車，小孩兒已經很累了，躺在他身邊幾分鐘就睡著，甚至沒有等到他去洗澡。

修尹一忙碌起來也忘記時間，直到李母走到卧室門口探頭探腦地問，洗不洗澡？

修尹表示這就去洗，一轉頭髮現小孩兒睡覺竟然伸手抓著他的衣角。修尹注視著他恬靜的睡顏，片刻後輕輕把衣角從他手裡揪出來，他睡得沉了，肌肉放鬆，沒有用力拽緊，所以東西從手心裡抽離也沒有驚醒。

收拾幹凈自己回到客廳，發現李母在等他回來，修尹輕聲和她道謝，看她把大門上鎖，才明白她在等他回來然後鎖門睡覺。

小孩兒正在床上睡得香甜。

這個房間很小，床的擺放又佔據幾乎二分之一的空間，修尹托著電腦環視一周，也沒看出來在這個房間的哪個地方使用鍵盤不會吵到小朋友睡覺。這個房間甚至沒有椅子。

最後還是坐床頭。反正小朋友的睡眠一向深不是麼？

李玉生一夜無夢就天亮，窗簾被媽媽拉開，亮光透進來。他發了會兒呆，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他家裡卧室的床上。

床上還有別人。

李玉生側身去看，男人背對他，看不到臉，他就坐起來，傾身去看，欣賞起他帥氣的側顏來，心裡名為福祉的泡泡在咕嚕咕嚕冒。

有什麼能比早上起來看到心上人睡在自己枕邊更福祉嗎？李玉生偷偷笑起來，正要輕手輕腳下床，沒想到床上的人翻了身，他馬上回頭看，發現他皺著眉頭看窗戶，顯然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你還要不要睡，我給你拉窗簾？」

修尹一頓，目光掃過來，突然向他伸手，李玉生不明所以地把手放他手掌心裡，然後被他一用力扯到懷裡。

李玉生：？！

這個男人每次剛睡醒都這麼危險的嗎？

修尹埋首在他頸側，鼻子掃一通，疑惑出聲：「什麼味道……」

李玉生本來不敢動，聽到他問才笑，推他起開：「是我媽在炒菜！你聞我幹嘛啊！」

修尹懶洋洋地躺平了，捏了捏眉心，說了一句話，他沒聽清：「什麼？」

男人提了一點聲調：「晚上吃了你。」

「幹嘛吃我。」

修尹嘆了一口氣，難得吐槽他：「睡覺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