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聲音悶悶一句，爾後鬆開沈凝，接著整個人又往角落裡縮了縮。

「沒事。」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沈凝還是不得不揉揉手腕。眼前這個少年看似瘦弱，是力氣卻出奇的大，剛剛就那麼被抓了一下，手腕就生疼，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勒出了紅痕。

爾後沈凝再抬眼望過去，發現少年整個人都蜷縮在角落裡，好像先前遭受過非人的對待，當下心裡直打鼓，生怕一會兒自己也要受罰。

「你這人真是奇怪。」

少年聽見沈凝的話，似乎動了一下。

沈凝見他有反應，又問道，「你被困在這裡多久了？那些綁匪是不是會打人？他們會殺了我們麼？」

少年聽聞忽而抬頭，他目光如炬，好像是沙漠中饑渴的旅人看到了綠洲。他語氣微微激動問道，「你不是長門裡的人，你從哪裡來？是外面麼？」

沈凝不知道長門究竟是什麼，也不懂眼前這少年為何突然激動起來，不過她確實外面的人。於是，便點點頭，道，「是……」

少年得到肯定回答，顯得十分開心，他特地往沈凝身邊挪了挪，問道，「外面……外面的世界現在是什麼樣的？」

沈凝沒覺得這個問題有哪裡不對勁，她只當是這少年被困在這裡時間太久，所以十分想要了解外面的世界而已。不過她其實也不太了解的，從前在家中的時候，為了護著母親和弟弟，年幼的沈凝不得不主動挑起重擔，本就沒有時間也不在意外界是什麼。而偏偏生活又不如意，一時是家中奶奶的偏心，一時又是二房的妹妹嘲笑，一時又是二叔二嫂的使壞，日子總是不平又憋屈。甚至弄到最後竟然家破人亡，一幹二凈。心中的悲痛和傷愁如同春水涌動般撲面而來，根本就抵擋不住。

現在，她從另外一具身體中醒來。身體原主也是個小心翼翼活著的人。生活相比沈凝的而言，更加匱乏。

所以問沈凝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少年投來的視線十分熾熱，沈凝不想讓他失望，便努力想了想過去的生活，然後隨便扯了兩句。

少年安靜聽著，雖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不過沈凝總感覺對方似乎十分嚮往。越講越起勁，等全部講完的時候，沈凝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半點的不安和惶恐。因為講得起勁，她甚至感受到了口幹舌燥。

而少年卻很歡喜。

沈凝努力睜大眼睛去看少年的表情，昏暗之中，好像真的瞧見了對方亮晶晶的大眼睛，一時間她感到無比詭異的滿足感。

「你這到底是被抓來多久了啊，怎麼感覺好幾年沒出去了。」

少年沉默了一下，爾後輕聲解釋道，「我不是被抓進來的。我是因為犯了錯被母親罰來這裡的。也沒有好幾年，才半個月而已。」

「被母親罰來這裡？還關半個月？」沈凝覺得怪怪的。她不明白是什麼樣的母親要把自己的孩子罰到這賊窩來，難不成這少年的母親是抓自己來的那群綁匪之一？難不成，這個少年時綁匪之子？

沈凝不由自主地發散思維的同時心中難免覺得這少年可憐。

少年好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出言打斷，「是的。母親罰我來長門閉門思過。還有，這裡不是你口中所說的綁匪賊窩。」

沈凝越聽越覺得不太對勁，好像對方口中所說的地方和事情與自己所經歷和理解的完全不一樣，「你在說什麼啊？這裡不是賊窩，那是哪裡？」

這一刻得知自己不在賊窩的沈凝非但不覺高興，反而越發惶恐了起來。

少年明白過來對方這是誤會了，心中既覺得不解好奇又覺得事情嚴肅不對頭，他問，「你來長門之前，遇到了什麼？」

被提問的沈凝有一瞬間的猶豫，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說自己原本的經歷，還是說沈雲瑤的遭遇。沉默了片刻之後，她聲音緩慢地把沈雲瑤遇到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少年聽完之後，沉默的時間更久。久到沈凝還以為他突然消失了。

「喂，你怎麼不說話了？」寂靜的昏暗環境里一言不發還是挺恐怖的，沈凝因為受不了便喊了一聲。

少年聽到聲音，這才慢吞吞地開口，低聲問了句，「你叫什麼名字？」

沈凝一聽才想起來自己沒有自我介紹，她道，「我叫沈凝，你呢？」

少年好像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如實回答了，「我叫做慕沉音。」

「慕沉音……」不知怎的，沈凝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但她應該從未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才對。似乎是沈雲瑤記憶里的，不過因為這些記憶還不完全，所以她一時半會兒無法把這個名字和某個人或者是某件事明確檢索出關係來。

「怎麼了？」少年以為對方在喊自己的名字。說實話，已經很久沒有人喊過自己的名字了，今天突然聽見一會兒，這讓少年感到一陣新奇。

沈凝因為想不起來事情正覺得腦袋疼。一聽少年聲音，就打算不去想了。

「沒事。對了，你剛剛說你這裡是長門。長門究竟是什麼地方？」

慕沉音聲音平淡開口說道，「長門就是長門。」

然而這句話就跟沒說一樣。

沈凝不滿地撇了撇嘴，又問，「我聽你說你被關在這裡四天了，那應該就是在我進來之前你就在了，那你知道我是怎麼被送進來的麼？」

慕沉音想都沒想就直接回道，「不知道。醒來的時候你就在這兒了。也不像是他們送進來的，我不知道你是誰。」

沈凝聽聞這句，立即追問，「他們？他們是誰？」

慕沉音沒有隱瞞，「他們是我母親的侍人。」

沈凝很想問一句「你母親是誰」，但她直覺對方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便打消了這個想法，並換了個問題問道，「你說你是被你母親罰來這裡閉門思過的，那你究竟是犯了什麼錯啊，要接受這樣的懲罰。」

慕沉音對這個問題好像不是很想談。

沈凝理解對方的沉默。畢竟有哪個孩子是願意承認自己錯誤的，他們大多數都認為自己沒有錯。沈凝一邊默默想著，一邊也學著少年慕沉音的樣子往角落裡縮去，她覺得有些冷，便雙手擦了擦自己的胳膊，爾後又問了一句，「對了，我很早就想問了，你有聞到這個房間里有股很臭很臭的味道麼？這味道真讓人覺得不舒服……」

沈凝隨口抱怨了一句，卻讓少年慕沉音更加沉默。他抬眸凝視沈凝身後，眼眸如炬，並突然散發出一陣凜冽而陰鷙的氣息。

很顯然，慕沉音心裡很清楚這臭味的來源，但他不想告訴沈凝，他擔心對方知道了也會像先前的那些人一樣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像是鋸子在玻璃上劃來劃去一樣，難聽至極。

為了打消沈凝對這件事情的關注，慕沉音主動問了沈凝其他一些事情。在寂靜又漆黑的環境中能有人一起作伴談話也是極好的，至少要比獨自一人在這樣壓抑空間中要好得太多太多。

就這樣，沈凝和慕沉音有一句沒一句的相互聊著。也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好像是到了飯點，又好像是過了飯點。總之沈凝就感到自己一會兒餓一會兒又沒感覺似的，十分折騰。

後來聊著聊著，兩人就挨到了一起。這昏暗的環境中是有些冷的，兩人緊靠一起至少還能彼此取取暖，以至於不那麼冷。

只是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也沒有水源，這兩孩子幾乎被餓壞了。算算時間似乎是到了第二天。沈凝只覺得自己好像幾日沒吃東西了一樣，渾身乏力得很。慕沉音也好不到哪裡去。就在兩人挨在一起咽口水的時候，有人從門封底下的凹槽里送進來了一個粗糧饅頭和一碗水。

沈凝看得出來這是給慕沉音準備的，便沒好意思說自己也餓。不過她的肚子倒是挺誠實地喊了好幾聲。

慕沉音在黑暗中行走如常。只見他把那饅頭和水拿了過來，然後毫不猶豫地把整個饅頭都遞給了沈凝。這意思很明顯。

「你這是做什麼。」沈凝不收。

「給你吃吧，我不餓。」慕沉音這麼說。

沈凝可不信。剛剛肚子鳴叫的可不止自己一個人。她知道對方也是餓著的。

「也不要整個都給我了，咱們就一人一半吧。」說著，沈凝一下把饅頭撕了兩半。稍大的一塊兒她給了慕沉音，然後小一點的那半邊她毫不客氣地塞進了嘴裡。

餓得厲害又狼吞虎咽，差點沒整個都吐出來。好在還有慕沉音的半碗水幫助下咽，才沒弄出個因吞咽不當而窒息死亡的糗事。

兩人都吃了饅頭，雖沒多大用，但到底是抵了一些飢餓感。沈凝靠著慕沉音靜靜坐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這樣坐以待斃是不行的。她打算自己尋找能夠逃出去的出口。

於是，她便開始在四處摸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