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旭沉重的心情瞬間輕鬆了幾分，他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金閱卻只是在房間外透過窗戶注視著夜暉。

「抱歉醫生，本來想比個心，不小心把輸液管拽掉了。」夜暉滿臉歉意的說。

"我覺得你用腳比比較合適。"

夜暉笑了起來，從被褥底下露出腳趾來，笨拙的翹了翹。窗外那個小男孩拍著手開心的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護士端著輸液劑走了進來。陸雲旭看夜暉手背上原本的針孔已經流出血來，從托盤上拿了消毒棉，重新選了個地方，給他消毒，把針插回去。又把新的輸液袋在架子上掛好，示意護士去忙吧。

小男孩怯生生的站在門口，看著夜暉，陸雲旭朝他招了招手。小男孩乖巧走了過來，站在床頭，雙手捧著一個心型的盒子，奶聲奶氣的說，「這是我最喜歡的巧克力，爸爸出差的時候帶給我的，我沒捨得吃，我想送給你吃……但媽媽說，你可能不能隨便吃東西……」

夜暉將目光投向陸雲旭。陸雲旭彎下腰對著小男孩道，「當然能。如果你願意賄賂一下醫生的話。」

小男孩聽懂了，高高興興的打開盒子，挑了一顆，塞給陸雲旭，又拿起一塊，想要放到夜暉的手中，但想到他剛剛把輸液針弄掉了，又有點不知所措。

「你可以給他放到嘴裡。」陸雲旭說。

小男孩剝開糖紙，翹起腳尖將糖果送進了夜暉的口中。

「真的……很甜。」夜暉張開手，小男孩輕輕把小手放了上去，夜暉慢慢握住了，目光漸漸透出幾分濕意。

陸雲旭有點懷疑這是不是他的私生子了。

「那天，害怕嗎？」夜暉問道。

小男孩搖了搖頭，「媽媽說我是個勇敢的孩子。」

夜暉小心翼翼的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髮。「你說的對。你很勇敢。」

「但我還是哭了。」

「勇敢的人也會哭。」

「那你受傷了疼嗎？會哭嗎？」

陸雲旭笑道，「醫生叔叔是不會讓病人疼的，你完全不需要擔心。」

男孩很欣慰，把盒子舉到夜暉面前，「剩下的都給你吧。」

夜暉勉強抬起頭來，看到盒子里五顏六色的糖果，似乎每一顆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柔聲道，「不，醫生只允許我吃一顆。剩下的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陸雲旭故作嚴肅的點了點頭。男孩把糖果收好，有點小失落，又有點小開心。「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夜暉眨了眨眼睛。

孩子的母親看著夜暉，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礙於陸雲旭在場，都沒有說出口，只是感激的道了一聲，「謝謝。」

夜暉眨了眨眼睛，低聲道，「不要再來了，危險。」

母親會意，點了點頭，「金警官會保護我們的，您放心吧。」她牽起孩子的手，柔聲道，「向夜暉叔叔道個別吧，咱們有時間再來看他。」

「叔叔再見。」

「再見。」夜暉一直追隨著男孩的身影，直到兩個人消失在門外。

金閱向他揮了揮手，轉身隨著那對母子離去。他們似乎很熟了，熟到經歷了生死大劫僅僅一個招呼就足夠。當兩個人的身影離開他的視線，夜暉的笑容慢慢凍結，變成一抹化不開的憂傷。

陸雲旭看了一下床頭的監控儀，心率，血壓，血氧含量都沒什麼變化，夜暉醒過來之前也沒有任何徵兆。

「我睡了多久了，醫生？」

「一天一夜，但醒過來得真及時！」

夜暉虛弱的笑了笑，疲憊而落寞，「有人來看我，當然要起來打個招呼。這世上記得我的人並不多。」他發現了右手邊的寶劍，不動聲色的將它拉入了被窩裡。

陸雲旭只當沒看見，他很想問問夜暉，他的家人為什麼沒有來看他，但終究沒有問出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父母雙全。

夜暉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在，即便印堂發黑，也看得出來他臉色陣紅陣白，既羞澀又難堪。

「怎麼啦？」

「嗯……醫生，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里多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我……」

陸雲旭看他那難為情的小模樣，忽然想到他說的是什麼了，忍不住笑了，解釋道，「在做大手術之前，為了避免麻醉之後，出現小便失禁的情況都會給病人插一條導尿管。而且你一直昏迷，無法排尿，又給你注射這麼多針劑，如果沒有這根管子，你的肚子現在只怕有懷胎十月那麼大了。」

「那我……現在可以拔出來嗎？」夜暉鼓起勇氣問道，彷彿那個器官是一個讓人無法啟齒的字眼。

「當然不行，你現在需要卧床休息，根本無法下床上廁所，拔掉導尿管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我……」夜暉的臉越來越紅，這件事似乎比病情更加折磨他。

「你是打算穿著尿不濕，還是讓小護士們伺候你用便盆在床上解決……」

「我可以下床！」夜暉大聲道，目光中露出了隱藏的鋒芒，有些銳利。

陸雲旭感覺自己被刺到了，這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羞澀得就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但凶起來，又像一把利劍，毫不留情。他能理解夜暉的感受，那麼隱私的部位，插上一條管子，被人像器具一樣擺弄，自己連方便的權力都給剝奪了，對一個羞澀而敏感的人來說，是一件非常沒有尊嚴的事情，但他依然柔聲道，「你少胡鬧啦！你剛剛做了開胸手術，現在請乖乖的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管子上有個開關，你可以自行開關，這樣你可以想上廁所的時候再打開。」

夜暉軟化下去，可憐巴巴的說，「但那個……東西真的戳的很痛。」

「哦，我看一下。」陸雲旭伸手去掀被子，夜暉大急，「不，還是不要了……」

如此純情的男生，陸雲旭覺得太少見了，「我是醫生，你在擔心……」陸雲旭握著被子的手忽然被握住了，那隻沒有溫度的手堅硬而有力，像鉗子一樣緊緊箍住了他的手腕。他在夜暉眼中讀到了羞恥和拒絕，及時的停下了手。「你自己拉一下試試，可能是插的太深了，戳到了膀胱壁。」

夜暉沒有說話，有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唉，你打算握著我的手到天荒地老嗎？"

夜暉對於這樣的玩笑很不自在，羞赧的鬆開了手。

陸雲旭揉了揉手腕，剛才那隻手上載來的力度，簡直可以把他的手腕折斷。他把已經流空的注射液重新換了一瓶。「你想吃什麼東西，可以告訴護士，讓她們去給你買。」

「我什麼都不需要。」夜暉側過臉去，望著窗外，平靜的目光中流淌著幾分憂傷。